贺政是禁卫军统率,但主要负责长安城城防,并不需要每日进宫。往常他都是隔个三五日才去给皇帝、皇后请安,为的就是能少听些教训和规劝,毕竟都是长辈,一见他就忍不住要唠叨些过分关心的话。
清明祭礼第二天,他一反常态,大清早就进宫,直奔皇帝寝殿去了。哪想却扑了个空,因昨夜皇帝是在皇后那儿歇息的,这会儿还没回来。
他转道再去皇后宫中,皇帝才起,正在用早饭。听说他这么早来,皇后还有些犯嘀咕:“倒是有些稀罕,陛下说,十六这会儿来是作甚?”
“难得他来的这么勤快,怕是有事求人的。”皇帝拿起绢帕擦了擦嘴,“叫他进来。”
贺政像是夜里没睡好,面色瞧着有些萎靡,还没开口,皇后便亲切地拉过他坐在身边,哀叹道:“人说‘自古忠孝两难’,你爷娘过世得早,陛下和我将你视如己出,一直舍不得管你。可看你如今这憔悴模样,为母的又忍不住心疼……”
贺政点头:“侄儿亦时常思念爷娘……自小爷娘明训,要我为大义不为私,但人哪里能不有私?爷娘之寄托高远,只可惜我远不如她们所期,也配不上陛下的期许。”
皇后看皇帝的眼色,又说:“十六啊,你这是妄自菲薄。不过说实在的,到这个年纪,你也确实该想想,如何尽孝尽忠了。我看昭然虽好,但家里只有她一人照顾,还是有些不足。况且你膝下无子,是难说尽孝的。要知道生在天家,开枝散叶不止是尽孝、也是为陛下尽忠呐。”她笑容可掬,“卢家的亲事停了这么多年,早该彻底推了,若是你不嫌弃,我这身边倒是有几个小辈女儿,人长得都秀丽、性情也温婉,诗书更是自小习的——可要说与你见见?”
皇帝满意地点头:“玉卢言是,亲王之位非比寻常,你这事情是该有个着落了。昭然不足以替你当起这个家,王妃不能一直空缺着,你跟我说说,喜欢哪样女子,让玉卢去帮你把把关。”
贺政连忙就坡下驴,顺势往地上一跪,恳切道:“十六今日所来,正为此事!”他低头拱手,“十六早有心仪之人,只是她出身微寒,是以从来没敢告诉过长辈们。但若非要娶妻,侄儿只想迎她进门……”
皇帝的表情瞬间变了,皇后看了看他,忙抢先问:“是何出身?”
“不过并州一平民小户而已。”
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朕就奇了怪了,朕这么多儿孙小辈,除了亲生的几个,最疼爱的便是你。可你处处不让朕宽心、时时给朕心里添堵……实话说,你祁王的荣宠、即便宣王都难以比肩,也只有太子方在你之上。你可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你这块‘大肥肉’,恨不得……欸,你怎就不开窍呢!”
他越说越气,恨不得贺政当即从他眼前消失。
贺政低着头没吭气,瞧瞧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又出来劝:“陛下,亲王娶妻虽不是小事,可到底也是他自己喜欢的,瞧他这样也不是一时意气,不若便将此女像昭然一般纳为妾室吧……”她是想着出来打圆场的,找个让两边都满意的法子,各退一步,也不伤和气,结果贺政并不买账。
“侄儿确实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过的。”贺政匍匐拜叩,“还请陛下圆了侄儿的愿,准了这门亲事吧!”
亲王正妃都是要经宗正和礼部行文加封的,否则即便走了婚礼的过场,也难被称作“王妃”。
皇帝不肯再听:“你啊、你啊……情爱终是羁绊。你先回去吧。”
“陛下!”
皇帝没了耐心,将手边茶盏扽了一扽:“先下去!”
皇后便又来拉贺政,小声道:“先去吧,等过些时候,我再替你劝劝……”
贺政沉默了一会儿,顺从地站起身来。众人都以为他走了,哪知过了半个来时辰,皇帝正要前去正殿会见百官,却听说贺政就跪在皇帝寝殿外,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丫鬟、内侍都不敢拦他,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对此议论纷纷。内侍官去劝,可他却只是简单道了个谢,而后便继续一言不发跪着了。内侍官没办法,只好叫人给送了个垫子,却也被他丢在一旁,全然没有用上。
“好哇!”皇帝勃然大怒,“他这是打算跟朕对着干了!”
见此情形,皇后也有些急了:“这孩子……怎就如此一根筋,听不进去劝呢……”
“他这哪是一根筋?”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这小子是算准了我舍不得罚他,专程来蹬鼻子上脸、给我下面子的!好啊,他既然这么喜欢跪着,那就让他跪、谁都不许拦!总有他跪不下去的时候,到时再看看谁扭得过谁!”
皇帝气愤地吩咐完,立刻带人往正殿去了。
皇后心里担忧,忍不住带人前去皇帝寝殿看贺政。离得老远,就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瞧着让人心疼。
“十六、十六——”皇后蹲在他面前,“你这是何苦呢?你皇伯父那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