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起峰寺姊妹相别离(一)
是到了晚上,外头叫关坊门,下人来叫飨食,尔籁却还没出现,匡静才觉得有些奇怪,问那来叫饭的下人:“她出门去了?”
池光禄在一旁说:“昨天花婆婆给她看了信。”
匡静这才明白了她的郁结,便端着一份饭菜去敲了尔籁的房门。
“谁?”
“我。”
听她窸窸簌簌来开门,匡静有些好笑:“远行就远行,难道你要把自己饿死?”
尔籁仍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衣,低头嘟囔:“太远了。”
匡静一愣:“也是……五年了,我们最多才分开过十天。”她将饭菜端了进去,拉着尔籁坐在榻上,“我问过池光禄,这次你的任务……是‘他’的事,所以不能不往。‘他’的事向来凶险,你独自在外,更要小心。我们受制于人,但也要长个心眼。”
她忽然苦笑一声:“若早能想到今日,当初我绝不会让你……”
“阿姊。”尔籁握住了她的手,“不必说了,是我自己选的。”
匡静只好说:“那好,吃完饭好好歇息,倩倩已经在替我们安顿行囊了。瓜州路远,布帛不便、缗钱太重,你要轻装简行,最好多带些银饼傍身。明日一早,我们出发往玉县去,池光禄送我,到石州后他再转道回长安。”
“你和他……”尔籁的目光之中略带悲怆,倒叫匡静一愣。她揽住了妹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必多想……我会在玉县,等着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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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尔籁吃过了饭,天都黑了,匡静才回了自己房中。池光禄给她备了茶:“是因她去龙勒的事么?”
“嗯。”匡静脱下外衣搭在架上,拿起那杯热茶吹了吹,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呢,是怕我们姊妹在外,还要受寒毒钻心之苦,才劳驾将军亲自送药来?”
池光禄垂下眼去:“静儿,她不可能一辈子不离开你。她已经足够强大、足够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你。”
“呵……我早已是个死人了,剥皮抽筋都不足惧。”匡静搁下茶杯,面上有不豫之色,“池光禄,你知道我要什么,但你舍不得给我。”说完,她又自嘲地笑起来,“罢了,你与我,没什么不同。”她坐到榻上,把脚放进倒好的热水里,泡了没多久便捞出来。
她穿一件藕色大袖衫,长发披散,细眉微耷,侧身屈膝坐着,露出一截细细的脚腕来。池光禄走上前来,脱鞋上榻,跪在了她身旁,将她湿淋淋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接过布巾,小心仔细地擦起来。她却忽然抽脚回来,狠狠瞪他一眼,抬脚作势要去踢他。他一只手又握住了她的脚,低声下气道:
“是我错,你别恼了。”
她挣了挣,见他不肯放手,又用另一只脚去踢,不想也被他抓在了手里。
“静儿……”池光禄抱着她的膝盖凑上去,上身朝她贴近了些,“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错,你别恼,好不好?”
匡静心头有气,举着拳头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池光禄便就手握住了她的手,钻进自己前襟的暗袋里,摸出了一只金镶血玉的鸡心臂钏:“见着好看,就买来送你。”
她假装要接,碰到之前却收了手。臂钏“当啷”一声跌在榻上,幸好铺了软垫,没摔出问题来。
“捡起来,帮我戴上。”匡静一只脚踩在池光禄的腿上,伸出右手搭在他肩上,媚眼如丝。池光禄跪坐起来,探身够到臂钏,摸着她的胳膊戴上去,一边扣臂钏,一边问:“下回还想要什么?”
匡静仰面躺在榻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一只食指按住他的下唇,使劲揉了几下。池光禄再忍将不住,拦腰抱着她,俯身吻了上去。他扯下她缠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只手,掌心从她臂弯轻抚上去,一路触到了她的指尖,与她十指交扣,还在不住地唤着:“静儿……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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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过第一声,池光禄就睁开了眼睛。匡静动都没动,裹着薄被睡得正沉。他穿戴好衣物和佩剑,拎起昨夜没来得及倒的洗脚水盆和马子,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倩倩连夜张罗了快马和车辆,收拾好了行李,送他们出了门。
开城门后,城外的人涌涌地往里面去,有担着担子的行脚商、背着孩子的女子,有车上放着斧子和柴刀的樵夫、驾驴车的客商,还有乘马车、跟着下人和护卫的富商……
她们走的是官道大路,一路往西北,过午后便到了并州和石州的交界处,在路边停下来饮马歇脚,却听路过的几个人商量着说“去猎场”。
匡静在外头是常带着幂篱的,掀开一半纱问:“几位郎君,敢问是去哪里的猎场?”
那几人衣着不俗,各个骑着高头大马,但看她们也驾马驱车,又见池光禄着一双黑筒官靴、腰佩宝刀,忙拱手道:“娘子可问着了!前头约三里地,有座远近闻名的猎场,按人头一人五百钱,打到什么东西都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