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暮鼓时分,日头将落西山。
一头戴幂篱、身形纤瘦的女子,正垂手立在坊门的墙根下,指间松松捏着一只竹节团扇,随意地打着,似是在驱赶蚊蝇。不少行人脚步匆匆,赶着在天黑前回坊里来,偶有人朝她看一眼,却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直至有差役来闭坊门,那女子方才身形一动,忽地消失在了原地。
天色彻底暗下来,巡夜官兵的列队声、火把的熊熊燃烧声、踢踏整齐的脚步声,渐次在上了锁的坊门外响起。
过了半个来时辰,外头有了点响动。一个黑影跃上了坊门旁的高墙,利落地翻身过来,一声轻响落地,半蹲在了地上。
“尔籁?”头前离开的那女子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一手拨开幂篱、一手拿着汗巾,笑吟吟朝黑影过来,“还想着你得再晚一些呢,看来没遇着什么事。”
尔籁将将站定,回过身来。她一身黑衣蒙面,左手拎一只皮袋,右腰侧挂着一柄柴刀,离得几步远,都能闻到她身上扑鼻而来的一股浓重血腥气。
她脸的黑布上蒙得极其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两条英气的浓眉。“阿姊,怎么在这儿等?”她接过汗巾、掀开蒙面,擦了擦脸上沾的汗。
才刚入秋,天气还热着,穿这一身夜行装束,衣裳里边早都汗涔涔的了。
匡静没答话,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皮袋:“这就是王司徒家那纨绔儿的人头?”
尔籁“嗯”了一声,将皮袋的抽绳打开,露出了里头一张染着血的惨白人头来。
夜色迷蒙,只有天上的月光照亮。那人头泡在一泡血水里,被里外两层牛皮兜着,还瞪着一双大眼睛,活脱脱的死不瞑目相,显得鬼气阴森。
只扒着袋子看了一眼,匡静就嫌恶地别开了脸,从袖子里抖出团扇来,在鼻下扇了扇:“好了,不看了,去找人吧。探到那女人住处了,茶郎已经去了。”
坊里其实还有不少人家没歇下,有的屋里亮着灯,有的路过街门前还能听到说话声。但隔着一道坊门,外头已经是一片寂静了。
俩人走了一会儿,停在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
一裋褐短打、草鞋斗笠的男子从暗处跳了出来,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安,先看匡静,再看尔籁:“锦娘娘、乔娘娘……”
“谁让你这么叫的?”匡静轻笑。
“这……”茶郎愣了一下,“花婆婆唤二位……”
“叫大侠。”匡静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尔籁,“二侠。”
茶郎恭谨地弯腰拱手,叫了两声才说:“那俞姨确住在此处,只是她院里养了两个壮实打手,怕不好对付……”
匡静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反手将团扇别在腰后。尔籁抢先一步上去推门,门却从里面挂上了。
二人对视一眼,尔籁把手里的牛皮兜子斜背在背上,摘下腰间柴刀,立刃沿着门缝插了进去。只听“咯”一声轻响,里头的门闩便被抬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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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十多岁的富态女子正坐在桌前拆发髻,嘴里哼着小曲儿,美滋滋地看着妆奁匣子里头的金银珠宝。院里忽然有一点声响,她恰好拆完最后一绺头发,扯着嗓子问了句:“三孩儿?怎么了?”
堂屋里已经灭灯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女子忙给妆奁匣子上盖了件衣裳,开了门,举着油灯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三孩儿?黑子?还没睡?”
“睡了、睡了。”一道慵懒的女声从耳边传来,“俞姨?”匡静仍戴着幂篱,倚在门边,隔着轻纱笑吟吟看向她。
俞姨脸色一变,当即将手中油灯朝她飞掷出去。匡静一个闪身避开,左手接住油灯,右手指尖飞出一枚小石子,力道稳准,正正好好打在了俞姨的上唇中间。
“诶哟!天杀哩……”俞姨捂着嘴跌坐在地,嘴唇一阵发麻,再说不出话来。
堂屋的门“嘎吱”一声被从里面打开,尔籁右手提着柴刀,左手拎着两团乌漆嘛黑的东西,出现在了门内。俞姨恶狠狠瞪向她,目光下意识落在她左手的那两团东西上,“嗷”地惨叫了一嗓子,转身便向屋里往回爬。
匡静嗤笑一声,举着油灯跟了上去。
尔籁这才从屋檐的阴影里走出来,月光一照,她手中拎着的两颗还在淌血的人头看着便愈发狰狞了。身后堂屋里,茶郎正坐在地上,浑身抖似筛糠,惊恐地瞪着眼睛,面色有些凝滞,似乎还没缓过劲儿来。
见逃不脱,俞姨便想呼救,哪知刚一张嘴,嘴里便掉下半截被石子打断的门牙来。
匡静跟着进来,扫视了一圈屋内陈设,从容地竖起一只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对俞姨笑道:“识相些。”
俞姨脑子总算转过劲来,明白遇上硬茬了,忙点头似鸡啄米,嘴疼得说话走风漏气:“娘子只管问……奴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尔籁也进了后房,随意地将两颗人头丢在地上,在木架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