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金吾卫中郎将把昨夜西市的突发情况禀告皇帝,皇帝当时顺口赞许了长风处置得当,并无其他特别奖赏,可几日之后的折冲府却发生了一件谁也未曾料到的喜事。
那日朝会散去之后,长风照例回到折冲府处理公务。午时才至,便有一官员着公服急步而来,向守门的府兵说明自己是尚书省的官员,要求他们快请顾都尉出来接旨。
府兵忙请出长风,长风敛衣跪地接旨。只见那官员打开手中竹简,郑重宣读:“门下:朕闻折冲府都尉顾长风宿卫忠正,高才捷足。是故褒有德,赏元功,即日起进封正三品中护军,掌管四中关津,护卫舆驾,特此谕令。”
“臣领旨谢恩。”长风稽首。
“恭喜了,顾护军!”官员将圣旨递向长风。
长风双手接过,二人客气了一番,长风将他送至折冲府外。此时,又见父亲的贴身侍从驭马而来。
“将军请郎君速速回府。”侍从下马向长风俯身请安。
“现在?”长风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正是。”
长风只得动身前往将军府,自从上次他触怒了父亲之后,他如今于父亲的关系近乎是冷战。上朝前碰面不言语,下朝后更是不见面,这种状况已持续近十日,他本担心父亲会对十五不利,加强了月苑的守卫,可近几日风平浪静并没有他预想到的狂风暴雨。父亲如今的想法,他不从得知。不过依他对父亲的了解,父亲是一个说一不二言出必行的人,因此,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折冲府离将军府不远,不须一刻钟,便已行至府内。得知父亲正在前厅待客,长风便一人在后院的游廊等候。
花圃里菊花才刚开败,一团团赤红的美人蕉已然盛放,更别提紫红的石竹花、各色的木芙蓉正在枝头含苞待放。不消说,这定是芝若的手笔。从前的将军府是看不见这么多花花草草的,父亲武将出身,对文人那些赏花逐月的闲情雅致着实抵触。可她是柔弱娴静的性子,是极爱惜这些花草生命的。长风忽地想起,十五曾说过她的父亲也爱莳花弄草,这也因此成为她名字的由来。一个盛极而衰在政治漩涡中生存了数十年的庞大家族,最终的消弥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只留下这一嫡系孤女……
长风的思绪飘得很远,此时有两个身影从折廊处缓步而来。
望见长风的身影后,芷若示意身旁的婢女退下,自己独身前往。那个熟悉的背影此刻虽离她不过十丈之地,却又仿佛隔着天涯海角那般遥远。芝若渐渐放慢脚步,踯躅不前。长风有所察觉,转身回望。
“长风。”芝若淡淡的声音响起。
长风怔了一下,明显并未想到他们二人会在此单独碰面。自芝若嫁入顾府,不论私下还是公开场合长风向来皆是刻意避之。这次也不例外,片刻之后,长风向她俯身行礼,低声唤了句母亲,疾步离去。
二人错身之际,芝若原本垂落的手指微微抬起,像是想要去抓住长风的手,却又迟了那么分毫,指尖于长风宽大的衣袖上拂过。眼看长风要离自己而去,芝若再也控制不住,声泪俱下:“我都知道了!”
长风止步,面色如秋水一般平静:“母亲知道什么了?”
“你是为了报复我吗?”芝若的声音颤抖而绝望。
“为何要报复?”长风剑眉轻拧。
“你恨我抛弃你,嫁给了你的父亲!”
“母亲怕是想多了!”
“长风,你那么快便忘了我们的过往吗?”
“我们的过往?”长风一声冷笑,似在嘲笑自己,更似在嘲笑命运的戏弄,“那只在你嫁给我父亲之前,如今你只是我的后母,再无其它!”
芝若轻轻摇头,沉默片刻后,她再次鼓起勇气靠近长风,在即将握住他手掌的一刹那,长风迅速后退,慌忙避开。他睁大双眼,不解地盯着芝若,厉声质问:“你这是要作什么?你疯了?”
“你知道的,我嫁与你父亲并非心甘情愿,我——我也是受我父亲和继母的逼迫!”
“那又如何?从你踏入顾府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你我二人是今日这般的结局。”
看见长风眼中流露出对她从未有过的冷漠和疏离,芝若瞬间明白,长风方才所说竟句句是他的肺腑之言。她如今于他而言当真只是一段过往,且是一段不堪回首屈辱的过往,再无其它!芝若心中苦痛不堪,眼中的泪珠便忍不住一颗颗地滚落。
“你就那么爱她?”芝若强忍悲痛,哽咽道。
“是。”长风坚定地回答。
“她就那么好?”
“是。”
“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芝若用帕子拭去面上的泪痕,定了定神,又道:“你的父亲绝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你的婚姻注定只是他巩固朝堂地位的工具!”
“如今只要她不放弃,我便会拼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争取,绝不放手!”长风的视线转向院墙之外,看向更远处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