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身份不也是离奇搞笑得很吗,她都有可能变成西茂的郡主,更何况温萧衍本就是老皇帝的儿子。
蓦然间,明心释怀自己的痛苦了。
可比起一年前,她如今要在温萧衍的手底下活下去。
明心捏着宫装广袖的一角,沉了一颗心。
转过身,温萧衍还在看着她。
论出身,温萧衍在一众有高贵出身的母亲的皇子中显得实在是卑微,他的生母是华京外的农妇,先帝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时见了貌美的农妇,一朝宠幸便有了结果。
他也继承了他母亲的貌美,剑眉星目,肤白无暇,端一看正正是方正儒雅的君子脸孔。
望着温萧衍的脸,明心有一瞬的茫然。时光好像在这一霎那间穿梭,一身尊贵威严的玄色帝皇龙袍穿在他身上,坚毅瘦削的脸却未改分毫一如往昔的模样。
“怎么看,都好像你还是六皇子,不像是陛下。”明心藏不住这一句话,心里想着,脱口就说了出来。
明心眉心跳了一下,转瞬已不在意她的冒失。
从前她是阮家捧在手心的娇女,贵不可言,他是无人在意的卑微皇子;如今她是西茂的和亲郡主,温萧衍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能随意就砍了她的头。
“如您所愿,西茂明月郡主前来和亲,求......求陛下开恩。”说到求字时,明心心里闪过一丝的为难和难以启齿。
从前他是不受皇帝宠爱的六皇子,生母卑微,无人在乎过他,而她是富可敌国的巨贾之家的独女,骄纵恣意半生,从未对人有过今日的谦卑祈求的态度。
她明明瞧不上温萧衍,却不得不低头求他,明明是求人,却低不下头来。
阮明心微微抿唇,内心里矛盾极了。
没等温萧衍开口,荷塘中的鱼跳了出水面,扑通一下又掉回水里。闻声,明心忍不住回头去看水面还没有荡漾开的涟漪。
这一刻阮明心觉得她更加像是那条鱼,短暂的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将要窒息前终于回到了水里。
“裴恩,去收拾寝殿,孤今晚重华宫就寝。”温萧衍下令道。
裴恩悄无声息的出现,拂尘一甩,低头领着两个小太监领命去收拾。
明心噤了声,温萧衍天子一言以下,她也无法改变。
温萧衍的龙袍宽大,轻轻一动衣袖间就会有衣料摩挲的声音,背手在后,温萧衍阔步进了重华宫。明心规规矩矩的跟上,低垂着头。
青桃绿梅两个小宫女被她支了去烧水,正殿里便少了侍候的宫女,裴恩领着宫人收拾好就离开了。
新盖好的宫室明亮宽敞,十两金才得一尺的烟幕纱使得寝殿内的烛光柔和极了。
明心站在门口望向里面,温萧衍自顾的便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西茂与东盛的拖了两年的战争以她和亲结束。
西茂的新王,她血缘上的叔父为了拉拢她父亲,一心娶她做小,若不留在此处,偌大的天下,再无她藏身之处。
她现在就像是野外被猎狗追的麋鹿,或拼命跑,或等着死在猎狗的围猎下;她拼了命的跑出了猎狗的围猎,谁知她跑了一条还有狼堵着的路,前有狼后有狗。
手心上出了很多汗,阮明心等着青绿两个宫女回来复命,等到腿有些麻了还没有等到两人。
明心心知,今晚是等不到那两人了。
“刚才我让两个宫女去烧水了,陛下要洗浴吗?”明心尝试道。
她不想嫁给她的叔父,同样也不想成为温萧衍的后妃。
四方的窗都半开,风吹了进来,烛光摇晃,室内光线暗了暗。
风吹过脸庞,吹到眼睛干的涩痛,阮明心不敢放松一刻,凝视床上的那人,等着他的回答。
又等了片刻,阮明心眨眨眼缓解眼睛的干涩,床上的人蓦地睁开了眼,有些失神的望着帐顶,沉默无言。
明明是光芒摇曳的室内,阮明心从门口处望向里面,却感觉压抑极了。
等到明心生出几分忐忑茫然来时,温萧衍的声音忽地传了出来。
“不用,睡吧。”
温萧衍声音疲惫,声音里有些倦意,不像是演出来的。
温萧衍脱下了自己的鞋袜,全然忘记了还有她这个人在似的,扯过一床被子便闭上了眼。
直到床上的人呼吸逐渐的平稳,伴着无声的风一起一伏,明心才放松了早就发麻了的双腿。
以前她没正视过温萧衍这人,他的脾性,他的为人,在她的记忆里都无甚印象。
临行前,她爹爹曾说过,如温萧衍等人,不会待人有真心,寻常的手段他亦不会看在眼里,若想从他手底下寻得活路,莫要想常人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