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重回廊的阙竹斋内,顾北辰背身直立在窗前,盯着窗外被冰雪封冻的碧湖,眼底是抹不开的墨色。
“昨日我不是说了点到为止,为何还会闹出这番动静。”他沉声问道。
“殿下,昨夜派去的人来禀,在郡公府上遇到了另一个黑衣人,交手之际亮了兵刃,郡主原只是依计受了惊吓,一见兵器以为二人是要取她性命,仓皇逃窜之时,先是不慎踢翻了塌边的烘炉,点着了屋内的帷幔,后又自个儿绊了门槛,跌到廊下摔伤了腿骨。”宋安拱手立在他身后,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如此说来,我们的人尚未动手,她自己先将房梁点了。”顾北辰微挑着剑眉。
宋安垂首称“是”。
这事儿听来实在有些讽刺,前些日子,她还想用烘炉毁了姜鸢的容貌,如今却落到了自己身上,反而焚了自家屋舍。
“不过......”宋安稍稍一顿,有些迟疑。
见他欲言又止,顾北辰反声道:“有话便说。”
宋安跟了顾北辰近十年,知其说话处事皆求实证,未敢贸然道出下头禀报的猜测,来回酝酿许久,方才开口,“派去的人还道,他遇上的黑衣人身量娇小,瞧着应是位女郎,但那人功夫极好,几番打斗下来,他竟也有隐隐不敌之势。”
“噢,是吗。”
顾北辰自窗外收回眸光,转身盯着宋安,深不窥底的墨瞳中忽有了一许光亮,似是起了听下去的兴致。
宋安顺势道:“或许是郡主往日行事招摇,在外结了仇怨,如今仇家上门寻仇,也未可知。”
可他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放眼都城,何人敢公然入府与她为敌,莫不是嫌命太长。
顾北辰闻言也是嗤笑,“你方才也说了,那黑衣女郎身手极好,若真是仇家寻仇,你觉得楚沐瑶还能有命活着。”
他语气淡漠平静,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宋安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测,“依殿下的意思,此番在郡公府遇上的黑衣人,并非是想取人性命,难不成是去府中盗宝的,抑或是与我们一样......”
顾北辰抬手示意他慎言。
前几年,这位沐瑶郡主还是满心满眼地扑在宫里,就连年节都不曾登门,如今却忽将目光转投向北辰王府,她固然有退一步嫁入王府,保全余生富贵的打算,但这其中,却也少不了顾玄龄想要操控顾北辰的谋划。
他们遣人趁夜入府,原就是冲楚沐瑶去的,现下她自己弄伤了腿,无法再按着顾玄龄的授意跟去北境,倒省得他们动手了。
至于那女郎,只身潜入守卫重重的郡公府,绝不会是为了什么等闲物件,不过她觊觎什么都不打紧,只要不是那楚翊就行。
想到楚翊,顾北辰忽觉得有些头疼,他那日前来,除了请托探病,似是对姜鸢格外感兴趣,问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
顾北辰对宋安道:“郡主既是受了伤,就不必去北境了,你差人去库房挑些滋补之物送去,告诉她,我身上的寒症犯了,就不过府探望,让她自己留在都城好好养伤便是。”
宋安听令正要出门,却又被拦了下来,顾北辰又道:“你去告诉石伯,让阿鸢随我们一道去北境。”
“阿鸢?”冷不丁的地听到这名字,宋安怔愣了片刻,“您指的是那个姜鸢?”
“这府上有几个阿鸢?”顾北辰轻轻皱眉。
宋安不解其意,反低头掰着手指,认真数了起来,“嗯......柴火处有个粗使婢女叫阿鸢的,她还有个同胞姊妹,唤作小鸢的,膳房有个七旬老媪,单名也是个‘鸢’字,前院账房吴管事新得了个女儿,也是叫什么鸢的,再加上新入府的那位,约莫有五人吧。”
听着他数完这些人,顾北辰脑门儿胀痛,干脆道:“我要的是姜鸢。”
“姜鸢?新入府的那位?可她......”
可她不行呀,那女郎心计颇多,入府必是另有目的,先前吃的苦头,殿下难道都忘了嘛,这些话他未敢说出口,只在心里默默思忖。
“带个侍女在身边,浆洗缝补都方便些。”顾北辰顿了顿,又继续道:“且她近日都在膳房帮衬,对我的口味颇为熟悉,就带她吧。”
宋安什么也没说,退身出了阙竹斋,心下却觉得殿下这话,也就只够骗他自己。
这边膳房众人还在议论着郡公府的大火,那火顺着干燥凌烈的西北风,足足烧毁了好几间屋子,那边姜鸢经他们一提醒,想起了昨夜在郡公府遇上的黑衣人。
北辰王府内,人多眼杂,一连几日她皆是一无所获,昨日于廊下遇上楚翊,她便萌生了潜入郡公府一探的想法。
且不说他们楚家本就与顾玄龄有表亲,现下与顾北辰也是往来甚密,府中定然能找到不少线索,是以当夜过了子时三刻,待众人皆歇下,她就翻墙进了郡公府。
姜鸢对府内地形并不熟悉,但建康城的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