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祠堂摆满烛火,供奉着赵元瑾的灵位。入城那日就想来祭拜他的。楚茵茵立了良久,莫名心酸。
自己这一生,真是谈不上光彩。人世间的事,大多不可预料,往往是福祸相依。人们提起赵元瑾代君受辱,只说是全了文人风骨,无人知他遭过怎样非人的折磨,临终前又是怎样绝寰心境。
退出祠堂,凌玦蹦蹦跶跶跑了过来。
奶声奶气关怀道:“娘亲,你哭了。”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央央蹲下:“是啊!所以小凌公子是不是要安慰一下我?”
小手在她脸上擦拭:“亲亲娘亲,亲亲就不哭了。”凑过嫩滑的小脸蛋蹭蹭贴贴。
“王妃。”老梁不知是何时立在院门口,“府里备了午膳,您和小公子用完膳再走罢。”
“午膳备的这样早?”
这会儿还是巳时时辰,用午膳实是有些早了。
“昨儿听说王妃要来,就开始准备膳食了,小孩子饿得快,王妃带小公子用完膳再走罢。”老梁很希望她能在王府多待一会儿。
“梁管事,您老以后,还是不要再唤我王妃了。”
“……”
空气顿时凝固,安静到可以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
隐约中似是还伴着一个女子的笑音,只是这笑音有些瘆人,“哈哈哈~”
“我跟楚茵茵比,到底差在哪里?”这一声呐喊歇斯底里,令人毛骨悚然。
“是何人?”楚茵茵知道,老梁定然也听见了。
循声而去,西厢别院上着锁,门口杂草丛生,与王府辉宏的气派格格不入,透过门缝朝里看了几眼,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背对着这边,她在空荡荡的院中,自言自语。
忽然间,她转身看向门口,那双阴森眸子枯寂落寞,又是一阵狂笑,“哈哈哈。”她的样貌勉强能分出,是刘依华,天宝年间,书香才女刘依华。她时而娇羞,时而愤怒,再无从前的持稳大方。
“把门打开罢。”楚茵茵吩咐。
“这……”老梁很是犹豫:“她虽不伤人,可她已经疯了,疯子心性不定,这万一有个好歹,只怕担待不起。”
“无妨,你只管将门打开便是。”
老梁捏了一把虚汗,缓缓打开门锁。
刘依华望向他们,赶紧整理着衣衫,摆弄发髻,笑的很是恣意,连带着声音也清脆了几分:“茵茵,你来了,你瞧瞧这首词如何?”她的手上空无一物。
片刻,笑容渐渐露出几丝苦意。
小凌玦见她深深望着自己,扯住楚茵茵的裙摆将自己半藏了起来。
刘依华咯咯笑着,隐约透着一股怨气,凉风阵阵:“时间又过的好快啊,转眼我的儿,竟然这么大了。”她满眼欢喜的蹲下身,想要伸手去摸小凌玦的衣襟。
“我可不是你的孩子,我是娘亲的孩子,娘亲,她是谁啊?”小凌玦抬头望向楚茵茵。
“她是,娘亲的一个故友。”楚茵茵挡在凌玦身前。
“你是楚茵茵的孩子?是楚茵茵的孩子?”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些话:“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是没了吗?是没了吗?”忽然又对着空气斥责道:“你们看什么?他自己的孩子没了,半点不关心,如何楚茵茵的孩子,却这般紧张。你看他,总是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我,我的心,好痛。”
凌玦不喜欢她,向梁管事那边跑去。
她见凌玦离去,怅然若失,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对楚茵茵细声细语:“不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这些年,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如果再让他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我这样的娘,只会让他蒙羞。他是赵元瑾的孩子,这就足够了,若是运气好,他许会晋爵,伯爵就很好,他可以衣食无忧,风风光光一辈子,将来他长大了,再娶个贤淑些的娘子,不必像我这样痴情,痴情只会害了他,也不能像楚茵茵那样貌美,被人争来抢去,到叫他没个安宁。没个安宁啊,哈哈哈。”
她神经兮兮:“痴情误我刘依华,误他赵元瑾,不能,再误了我的儿。时间过的好快啊!楚茵茵,好几个月没有看见你了,你的相思病,好些了吗?”
楚茵茵有一丝不适感,对老梁问:“她是何时开始这样的?”
“好些年了,她终归,是为赵家延续了香火,府中也不缺她这口吃的,便将她带来了临安。”老梁抱着凌玦,竟是没什么违和感。
“可请医者看过,是否,还能医好。”她如今可不是普通的妇人,她是当今圣上,赵庸的生母啊!纵然赵庸不知,纵然天下人不知,可老梁必是知道的。
“痴心妄想,何处觅良医,她是罪有应得,王妃就当从未见过她罢。”看来她能活到今日,也是老梁心善了。
“哈哈哈。”刘依华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念起了词,絮絮叨叨个不停:“最是无情凄凉地,百尺囚笼燕不飞。”
“他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