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来为了修这条路,已经几茬人接力,宗族集体闹事的时候,正好遇上一茬刚来不久的新兵,他们经历了几天如斯恐怖的艰苦劳动,亲眼见证坠落的滚石砸死战友,指导员说晚上要开追悼会,晚上没到之前,他们还得继续干活——就站在战友余留着脑浆和鲜血的地方,继续砸石头。
战友的尸体刚被抬走,但是仿佛那人身体的余温还留在死去不久的地面上,新兵们砸一下,哭一下,哭声被掩盖在劳动产生的烟尘和噪音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鼻涕眼泪糊着泥沙,眼泪可以流,心也可以碎,但是手上动作不能停,干活、干活、干活!
一台推土机被张牙舞爪的群众逼停,紧跟着是另一台,周围的轰鸣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凿山的那部分才停下动作,透过烟尘向外瞭望,有人挥舞着铁锹推搡他们的战友,大声嚷嚷着,要见管事的人。
管事兵站出来,问他们到底什么事,心里想着今天的推进任务还没完成,不能停下,就挥手让他的兵接着干活。
宗族百姓开始闹了,抢夺工兵的石凿、组成人墙团团围住住来往的推土机、挖掘机、矿山电镐还在作业无法包围,他们就朝车扔石头,将车玻璃砸碎,将驾驶员打得头破血流。
新兵们这几天本来就在捧着滴血的心干活,突然被这样对待,满腔怒火压抑不住,管事兵怒了,大吼:“开路是国家大事!你说不砸就不砸?今天这条路,你死了得砸!我死了得砸!咱们都死了!那就换茬人过来还得接着砸!”
新兵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我兄弟死了都不能停下的事,你们再闹!开车压过去!”
冲突一触即发。
百姓和工程兵扭打一处,惊动了当地公安和军方高层,两相来人,鸣枪示警都制止不住,最后演变成双方都有流血受伤,经过一番抢救,好悬没有死人的大事件,军方派人倾听百姓的诉求,讲解国家的政策。
最后定性为百姓是因为封建迷信阻止施工。
解决方法,当然是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宣传科学思想,破除封建迷信,一边继续施工了。
怪事就是从那个时候发生的,村民这边一共被打伤了49人,领头闹事的还被关押起来等候宣判13人,军营这边继续开工,没想到当天出意外又死了一个兵,这人弥留之际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手指在泥地上艰难地抠出一个数字“13”,随即断了气。
被关在看守所的族长突然张开眼睛,状似疯癫地摇着铁栅栏狂喊:“死了!死了!你们的报应到了!今天是第十三个,明天是第十二个,你们什么时候放人,什么时候就不死人了!你们什么时候放人,什么时候就不死人了!”最后被警员杵了一电棍才消停。
那段时间,工地果然天天死人,一天死一个本就够吓人的了,每个死去的兵丁还都像被神秘力量操控了一般,会于弥留之际写下一个数字,直到数字从“13”变成“8”,蔓延的恐慌再也遏制不住,指导员其实心里也毛,但为了提振士气,特意休假一天开动员大会,上级也派来了文艺团进行慰问演出,指导员以为,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饭唱歌,气氛活跃,肯定不会再出意外。
哪怕让那诡异的死亡倒计时停一停也是好的。
当天文工团载歌载舞,士兵们跟着唱、跟着跳、跟着哭、跟着笑,各种情绪都被发泄出来,夜幕降临后,表演接近尾声,气氛也是高潮回落后的那种松弛和舒适,大家仿佛都忘记了头顶暗悬的阴霾,忘记了命运叵测的明天。
文工团最后一个压轴节目,是民间享誉已久的提线木偶戏,许多人只听说过,头一次亲眼所见,十几个老艺术家双手上面千丝万缕,各提着一米多高的偶人,偶人们在舞台上你来我往,动作表情惟妙惟肖,无论是女眷们摇扇梳头洗衣做饭或嗔或喜,还是男丁们舞刀弄棒翻腾扑打或怒或坐,甚至抽烟喝酒脱衣带帽也都不再话下,偶人如同真人似的做出各种生活情状,新兵们大开眼界,身心全被舞台上的偶人吸引,可惜节目很快接近尾声,指导员看出大家的不舍,突然上台,说想给偶人们出几道难题,让他们翻几个跟头给大伙瞧瞧!
艺术家们也很配合,十几个偶人排成长溜,从舞台东头连着翻到舞台西头,各个都似能征善战的武行一般,引得兵营掌声如雷,高声呼好。
老艺术家们笑吟吟地回应着兵营的热情,拿着话筒说:“谁还想给我们出难题就大胆的出!真难住了我们算你赢!”
气氛瞬间高涨,有人喊让他们腹部绕杠,还有的说他们跳街舞,最后不知哪个突然拍在舞台上一把枪,扯脖子说:“让他们开枪!打几个十环!”
指导员觉得不妥刚要起身制止,一位偶人已经麻溜地上前接过了手.枪朝天一抛,枪支飞坠又接回手上,指导员制止的声音就被淹没在沸腾的高呼叫好声中,紧跟着,那偶人猛一拧身浑身精神抖擞,啪啪两枪,举着标靶移动中的兵丁陡然止步,楞眼一望,随即高呼:“中啦!十环!十环!”
下方炸营一般欢声雷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