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英推开门的时候,欧阳倩的房间已围满了人。除开随身侍奉的丫鬟们,欧阳夫人和萧长风一个坐在床沿不住叹气,一个站在床边俯身安慰,而房里的丫头进进出出,有不断更换帕子的,有端茶倒水喂汤药的,也有垂手侍立等待吩咐的,弄得小女儿家的闺房跟热火朝天的后厨一般,加上床边熊熊燃烧的炭火,更加显得烟火味十足,与平日里欧阳倩素喜清净的习惯南辕北辙。
欧阳夫人背对着门口,在这一干人等忙前忙后的熙熙攘攘中,竟没察觉出欧阳英的到来,还是萧长风眼尖心细,一边拍着自家姑姑的后背叫她宽心,一边眼珠子斜斜往外一溜,立刻便站直了身子,低头轻唤:
“师父。”
欧阳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转过身子,还没来得及做福礼,便被欧阳英一手接住了胳膊,“夫人辛苦了,此刻就不必拘礼了。”
欧阳英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欧阳倩,只见她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失了血色,白得好似一块打磨得过于苍白的羊脂玉。这小姑娘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虽然紧闭双眼,眉心却拧成了一个不安的结,也不知是高烧未退让她浑身难受,还是有什么烦心事郁结于胸。
“倩儿如何了?”欧阳英问。
“服了药,但还有些发热,现在给她用帕子冰着额头,希望今夜能退下去。”欧阳夫人道。
“大夫怎么说?”
“体虚气弱,又感染风寒,还是老毛病。只是这回若不是她去了雪石路,也不至于遭这般罪。”欧阳夫人一边说一边咬住了下嘴唇,眼神流露出一股不甘之色。萧长风趁机插话道:
“是啊,师父,都是那姜承不懂事,明知道师妹身体底子弱,还带她去吹风受雪的。这回真要好好罚他!”
欧阳英沉着脸,没说话,欧阳夫人则继续道:
“老爷,虽说这回主要还是倩儿自己不懂事,但承儿身为兄长理应管教她,怎能由着她胡闹。若是得了空,你还是教育一番承儿吧。”
萧长风听姑姑这么说,不自觉地低下头,偷偷扬起了嘴角。他就知道,母女连心,看着自己的心肝女儿遭罪,欧阳夫人铁定不好受,总得找个出气筒,姜承显然就是最好不过的活靶子。只是他的这位姑姑到底吃斋念佛,心地善良,说出来的话还是委婉有余,严厉不足。什么美其名为“教育”,在他萧长风看来,就该直接说“教训”!
欧阳英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打算继续“姜承”的话题,只是俯下身去,伸出一只手,掀开欧阳倩额头上的锦帕,以手指关节轻触她的额头,随即道:
“应该快退烧了。让倩儿好好休息吧。”
说完,欧阳英转身向欧阳夫人道:
“夫人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三个丫鬟守着,足够了。”
“唉,我不放心,我还是留在这里陪她一夜吧。”
欧阳英看着满脸憔悴的妻子,那眼睑下面的黑眼圈肿得跟鱼泡似的,心下不忍,劝道:
“夫人,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如今品剑大会召开在即,后勤杂务还需你统筹安排,你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病倒了。”
听到“品剑大会”,欧阳夫人皱了皱眉,落下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最后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吩咐几个丫头好生照看小姐,然后对欧阳英道:
“老爷提醒的是,是妾身疏忽了。如今品剑大会最为紧要,妾身自当竭尽全力辅助老爷。这回,除了管家欧阳斌,多亏了有风儿料理大小事务,不然我真是……”
“姑姑言重了,替您和师父分忧,这是长风该做的。”萧长风适时接过了话头,顺便接着添油加醋,“师父,既然品剑大会召开在即,咱们折剑山庄可万万不能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插曲了。姜师弟经验不足,恐无法胜任照看夏侯少主和皇甫少主的重任。不如还是由弟子这边安排机灵细致的师弟看顾两位少主吧?”
萧长风一边说一边偷偷用余光瞟欧阳夫人,欧阳夫人很配合地接道:
“老爷,长风说得不无道理。我听下人们说,夏侯少主今天似乎也感染了风寒,在屋里头不停咳嗽着呢。虽说夏侯门主宽厚,不和咱们计较,可我们这地主之谊却到底没尽好。依妾身看,承儿那孩子性格太闷,不善交际,把两位少主交给他我也不放心,还是让长风另外安排人吧。”
欧阳英听着这对姑侄一个鼻孔出气,纵然有心想维护姜承,却也不得不承认欧阳夫人和萧长风说的话句句在理。
“长风,你另外再安排两名弟子看护夏侯少主和皇甫少主吧。”
“是,师父!”萧长风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领了任务,然而他顿了一会,又突然追问了一句,“那姜承……”
“为师自有安排。”欧阳英波澜不惊地截住了萧长风的话头。
欧阳夫人朝萧长风摇了摇头,然后起身站到欧阳英身侧,道:
“老爷,咱们回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