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1 / 2)

十二月的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折剑山庄。

一声啼哭吹乱了絮絮叨叨的落雪,欧阳家生了一位千金小姐。可那孩子的哭声却渐闻渐弱,呜呜咽咽,丝毫不像一个呱呱坠地的健康婴儿。

大夫的诊断是——天生体弱,易感风寒。

这么敷衍了事的结论,让欧阳英失望地摇了摇头。打发走大夫之后,他来到床旁,宽厚的手掌抚过妻子汗涔涔的额头,另一只手则摸了摸妻子怀中,正在吃奶的女儿,柔声说:

“别担心,我已让欧阳斌去请名医了。”

可是再多的名医,再厚的诊金,依然瞧不出欧阳家小姐先天不足的毛病。所有人最后的叮嘱,都大同小异——小姐天生体弱,易感风寒,须得小心看护,不可习武。

不可习武——这四个字对于欧阳家来说,如一记响锤。

彼时中原武林欣欣向荣,豪杰辈出,尤以江南夏侯家、西域上官家、北地欧阳家,以及开封皇甫家马首是瞻,世人称其“四大世家”,犹如武林中的四大擎天柱,引领江湖,德高望重。

可是,历代以铸造兵器闻名于世的欧阳家,竟然后继无人。

欧阳夫人还在坐月子,然而再多的补品也无法滋润她苍白而忧愁的面容。她总是叹息着自责说:

“都怪我,一定是我的身子不好,才连累孩子……”

欧阳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是一位柔情似水的丈夫。他总会适时地握住妻子的手,安慰她说:

“不是你的错,折剑山庄的事你无需过多操心,我自有办法。”

欧阳夫人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若有所思的丈夫。她不知他心中有何盘算,却也不敢多问。折剑山庄是他们夫妻的家,更是欧阳英倾注毕生心血的事业。而她贤惠温良,从来只管家庭内务,不理门派事务。

过了不久,欧阳英抱回来一个裹在襁褓中的男孩,听说是被人丢在折剑山庄门外的婴儿。欧阳夫人想起了丈夫之前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询问:

“夫君,你是要收这个孩子为义子吗?”

然而欧阳英摇了摇头,指着那孩子胸前挂着的铜牌,牌子上繁复的刻纹描摹出了一个“姜”字,道:

“这孩子姓‘姜’,还是尊重他本来的姓氏吧。”

“那取什么名儿好呢?”欧阳夫人温柔地抚摸着那孩子的脸蛋,见他一双眼睛乌溜溜地打转,明亮得宛如晨星,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婴儿。

“姜承。”欧阳英似乎早已想好,拿出笔墨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承”字,承担责任,承载万物的承。

“姜承……姜承……”欧阳夫人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幽幽说道:

“但愿这孩子,能如你所愿。”

折剑山庄虽是俗家门派,却也有正规的师承。欧阳家大小姐出生之前,庄主欧阳英已收了三名资质上佳的入室弟子,跟着他学习武术;另外还有二十余名冶炼学徒,跟着管家欧阳斌以及其他打铁师傅,学习武器锻造之术。

姜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四名入室弟子。

可他入门没多久,欧阳家便传出了噩耗。

仍旧是一个寒冷的冬夜,白雪纷飞,冰霜覆地。刚满周岁的欧阳家大小姐,竟然夭折了。

那时,姜承也不过一个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两岁孩子,他不懂为何所有人都哭天抢地,甚至有些大人用一种怨念而恶毒的目光,瞪着他,就仿佛人们的心是被他伤的一样。

欧阳夫人初尝丧女之痛,连眼泪都不会流了。姜承尝试着爬到她的腿上,却被欧阳夫人冷冰冰地一手掀开,这捡来的孩子险些被推倒在地摔成脑震荡,幸好欧阳英将他及时接住。

那时的折剑山庄,有许多人都相信是新来的姜承克了大小姐的命。但是,欧阳英不信。他一身正气,虽然敬畏鬼神,却绝不胡乱迷信。虽然身旁有许多人,包括管家请来的算命先生和茅山道士,都极力建议欧阳英将这孩子逐出折剑山庄,但欧阳英力排众议,以庄主的魄力,留下了姜承。

“此事与姜承无关,折剑山庄上下,不可再说‘克星’二字!”欧阳英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维护了这个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的弃儿。

那时,最后一个被欧阳英“请”出去的算命先生,摇头晃脑地吟诵了一首打油诗:

寒暑匆匆数十载,养育之恩实难忘。

人魔殊途不思量,作茧自缚悔断肠。

当然,在欧阳英的强势表态之下,没有人敢对这首诗发表评论,甚至很少有人会记得这首诗的内容。只有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后,折剑山庄的老人们,想起当初的预言,才会不胜唏嘘,感慨万千。

再深沉的绝望,再刻骨的痛苦,终究会被时间平复。尤其是,岁月如梭,人生在不断地向前。原本已经生无可恋的欧阳夫人,突然发现自己又有了,她双眼的光芒盛放,宛如春天的鲜花,夏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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