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宴会,在几曲有些哀怆的琴乐中草草结束了,没人遂愿,也没人真的开心。
苏叶没听几曲便强忍着不适先行离开了,后来据说贤王殿下也很快离场,不过苏叶也没有闲心去体谅别人的情绪,左右都是个局,大家各怀鬼胎相聚一场,不欢而散才是意料中的结果。
以现在的身份,苏叶没法直接回相府,只得在京安城内找了间稍微像样些的酒楼,包下了三层的几间房,陈居正就住在她隔壁。
夜很深了,苏叶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将被子裹在了头顶,试图将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画面也都隔绝在外,那些她根本没看到过,却能自行想象出来的画面,纪浔与晚婉一文一武十分登对的画面,或许纪浔会伴着晚婉的琴声舞刀,缠绵悱恻,灵|欲|交|融。
摇了摇头,苏叶这才腾出功夫回想起今晚的种种,上次京安一别,如今已有大半个年头,纪浔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骠骑大将军,而她苏叶则隐姓埋名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苍木教的神秘相母。纪浔的凉州军如果真的觊觎这个皇位,那么严格意义来看,和在背后支持贤王周效寒的苍木教,足够称得上“敌对”势力了。
苏叶被被子闷得喘不过气,又“哗”的一下掀开来,带着凉意的空气瞬间将她的头脑激得清明了许多。苏叶就这么平躺着盯着屋顶,当初想要成立苍木教,只是想要救人,救更多苦于生计的贫苦百姓,所以她日夜无休地奔波、算计,学会了赔笑应酬,甚至酒量都见长,无非是为了一句“达则兼济天下”,没错啊,“达”才能兼济天下。
后来苍木教真的壮大起来了,成了大都的香饽饽,连很多地方的氏族豪强、甚至农民武装势力都纷纷来投奔她,而这些资源也被苏叶加以整合,成了贤王背后隐藏的资本。
可这样真的对吗?无论是当初的四皇子,还是现在的贤王,支持周效寒都是苏叶一直以来的执念,尤其是在父亲苏时许死谏之后,推翻旧皇,铲除俞党,辅佐新皇上位,都成了父亲的遗志。苏叶便盲目地、想当然地、毫无保留地站在了贤王这一侧。
可明明苍木教创办的初衷是为了芸芸百姓,她本不应该再牵扯进这朝堂的权势和党派斗争之中,至少,她应该是中立的,不带成见和偏颇的,一切从百姓的角度出发,一切以天下人的福祉为先,自然应当是哪方更能为百姓谋生路,便支持哪方。如今她想当然地站队,是否已经偏离了她的初衷?若是,若是纪浔也可以呢……
想到纪浔,苏叶又有些头疼,这么久没见,好像人比从前壮了点,也不像初见时没有血色的白,皮肤黑了些反倒多了些鲜活的气色,想来是过得真的不错。那身隆重繁复的黑金锦袍穿在他身上,竟是丝毫没压过人半分,只更显得人威仪持重,带着不可逃避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势。马尾仍是梳得高,脸上的棱角似乎更凌厉了些,一双眼睛依旧氤氲不清,教人看不透却更想一探究竟,深陷不已。
纪浔更成熟更艳丽了,曾经还会躺在泥土地里打滚的炸毛小狐狸,如今披着厚实华丽的毛皮一步一步走向高处,轻轻晃着尾巴便能将碍眼的人和物都扫清,他那漂亮的狭长的眼睛带着狡黠,带着狠厉,带着欲望,却唯独不见真情实意。
苏叶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她身边一声一声唤着“小叶子”的纪浔了,也罢,她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未经世事的苏叶了。
乱七八糟的画面,东一下西一下地胡思乱想,终于在四更天的时候被苏叶统统带入了梦乡。再不睡恐怕要耽误正事,几个时辰之后,苏叶还有要去的地方。
苏叶来到棚户区的时候,天也不过破晓。她换了一身素卦青衫的男装,发髻用一顶斗笠遮得严严实实,若教旁人见了,只会觉得是个清秀的小儿郎。
棚户区称得上是京安的贫民窟,就连都城的寻常百姓也是捉襟见肘,揭不开锅,更遑论本就没有保障的外来黑户和孤寡老幼,今日苏叶来,就是要召集这群无依无靠的贫苦人,择选出尚且有体力的壮年编入劳力队伍,再陆续安置老弱年幼者。
棚户区的巷子依旧是破烂的,街角道旁的腌臜污秽分毫不减,孤零零坐在两侧面黄肌瘦的贫民却是越来越多。从最初的人口失踪案,这里算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苏叶再次踏入这条混乱狭窄的小道,竟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相母大人只说将这些义食都分发出去?”苏叶身旁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每个人手里都左提右挎,拎着几袋称装好的粮食,走在最前头的高个青年向苏叶问到。
苏叶点了点头,只道了句:“大家将义食按着人头分发下去就好,游说之事我去做。”
她自然不能暴露相母的身份,每次只充作男丁,以牵头人的身份做行动的小队长,主要负责传播教义和拉拢民众。
一行人很快便分散开来各自行动,进展也颇为顺利,等苏叶安抚好孩童和妇女老弱,并陆续交代好壮力的行程,临近巷口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
苏叶长舒了口气,三日后的辰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