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凑近又仔细观察着,乍一看确实没有外伤,但苏叶还是发现了一处微不可察、很容易被错过的细节。
谭继章的太阳穴附近有一个极小的红点,是什么呢?苏叶试探性地伸出手,比划着放在了谭继章脑侧,如果这个姿势的话,食指根部便正正好好在这个红点处。
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是戒指,能伸缩机关的,有针刺的戒指!
苏叶来到纪府的时候,是白鹄给她开的大门,如今他扮作小厮模样,苏叶起初看见,也没认出来。
白鹄在前头引着,苏叶索性三步两步超过对方,紧跑着直接自己来到了纪浔那间竹林深处的小院。
纪浔此刻正面对着一方枯草,杆黄无叶,直直愣愣将近一人之高,他对身后走近的脚步声置若罔闻,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枯黄的枝杆。
“饶是红蓼这样无畏冬夏的骄狂之物,雪深了,也依旧会枯。”纪浔的声音悠悠,不远处一个用以取暖的火盆成为唯一的光源,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身后的脚步闻声,便停了下来,“你杀了谭继章。”
纪浔转头,一脸无辜,“那是谁?我管他是谭继章还是王继章、李继章。我不过一介整仪尉,官场那些蝇营狗苟,与我何干?”
苏叶走近两步,眼底有着克制不住的怒意,“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纪浔轻轻转着手上的戒指,苏叶也顺着望去,是啊,这就是凶器。
“苏督察如此兴师问罪,不请自来,在下实在是惶恐……”
纪浔话说了一半,苏叶已经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纪浔的手腕,举到眼前,拧着眉头,难掩火气,“这就是证据,你的这些小玩意,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
纪浔也怔愣了片刻,目不转睛地看向苏叶那双气红的眼睛,桃花眼生起气来竟是这般模样吗?
“骗不过吗……”纪浔似是自言自语,转而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低下头凑近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和我这样一个登徒子私会,苏督察不怕污了名声?”
苏叶放开纪浔的手,退后了半步,“你喝酒了?”
“怎么?花前月下,我在自己家里喝酒也是错?苏督察就这么看我不顺眼?”
纪浔看向苏叶,分明回来的时候是戴着那枚金簪的,今日没戴了呢。他深深地看了苏叶一眼,“这么久不见,怎么苏督察每次来,都要与我吵架?”
苏叶没有理会纪浔的胡搅蛮缠,眼底审视的意味更甚,“是你一直都在逼我……谭继章一介有为志士,忠肝义胆,你为何要滥杀无辜?”
纪浔眼中似是有化不开的雾,周身也带着辛辣的酒气,“忠肝义胆,有为志士,苏督察看人的眼光真是一向如此啊。”纪浔的眼底陡然生出几分戾气,“我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今日之后自会有分晓,如今尘埃未定,疑罪尚且从无,如果有危险,我自有对策!”苏叶不理解,语气带着失望,“只是怀疑就要痛下杀手吗?你怎会变得如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纪浔转了转脖子,骨节发出“咔哒”的响声,“今日之后?若是今日你便死了,还谈什么之后?”
苏叶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她想到谭继章那副温良的笑容便怒火中烧,“他一介手无寸铁的文臣,你当他会和你一样动辄杀戮,随便就取人性命吗?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从来如此,你第一天认识我吗?”纪浔上前,浓重的酒气冲得苏叶头昏。
“我今天才算真的认识你。”苏叶转身就走,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只有竹叶还猎猎作响的院落,又回归了平静。
纪浔从袖口掏出一张信纸:呈俞相亲启,今日戌时,代相访甘露殿,携甘州账簿与情报若干,务必杀之以除后患……
低头只瞥了几眼,纪浔便随手,将信纸丢入了火盆,顷刻便灼烧成灰。
宅院的连廊之上,少女憋着嘴嘟囔:“主公为何不将我们拦下的密信给那苏家小子看?”
一旁身着玄衣的男子面容冷峻,轻轻拉着少女的胳膊,谨防对方意气用事,“青雀,要记得规矩。”
“你放手!”少女拐了几下胳膊肘,“哎呀凌鸢,你放手就是,我又不会干嘛!”
凌鸢闻言放开了手,青雀却又气不过:“那就这么平白被人误会,好心还成了错事?”
凌鸢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主公做事,自有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