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团聚了……”则木的话说到一半,地上的纪浔突然暴起,纵是腿脚不便,也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扑冲上前,死死抓住了则木的腿。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口水带着身上骚臭的污秽蹭在则木的裤脚上,“你是什么意思?谁来了?什么意思?”
“恶心的东西给我滚开!”则木踢了几脚,对方手上的力道却极大,并未动弹半分,他便从腰间卸下刀鞘,“哐!”的一下重重地砸在纪浔下巴上,将人直接掀翻在地,连带装着烂鱼的木桶都倾倒,流出腥臭的腐液。
“听不懂人话吗?你妹妹带兵打过来了,我把她的头也穿在城门上了!死了,懂吗?!倒是可惜,明明有几分姿色,非要赶着来送死!”
纪浔呆愣在原地,下巴左右动了几下,嘴角的涎水也掺杂着血红。
片刻后,他脸上却又很难看地扯出一丝笑,转而又变成近乎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他翻过身子,跪在地上,眼神惊慌地四下找着什么,“鱼呢?我的鱼呢?”
终于捡起地上散落的烂鱼,如获至宝般,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去,似是过分用力,后背紧绷着弓起,就连脖颈和额角的青筋都随着咀嚼而显得真切。
则木有些狐疑地俯视着纪浔,见对方再无异动,半晌才甩着膀子大步走出门外,只留下一句:“好生照顾贵客,若是不够吃,我再让人打几条上来!”
“是!是!统领慢走!”守卫低三下四地跟在则木后面恭送。
临拐出牢房的栅栏,则木又停下脚步转头道了句:“哦对了,你们汉人称的‘将军’,我很喜欢!”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则木又勾唇一笑,这才扬长而去,地牢又恢复了往日的肃静。
纪浔跪伏在地上,吐出最后一根鱼刺后,他才抬眼看了看四周,后槽牙左右摩擦着,“咔咔”作响。
他缓慢地转过身去,又换回了惯常发呆的姿势,只是悄无声息地抬手,嘴里左右抿了抿,吐出一张纸条。
这是纪浔窝伏在此处,收获的第七张纸条,寥寥只言片语,记录的都是突厥的情报,当然也有父亲纪乘渊行军路线和军防部署图泄露的证据。他将纸条收好,静静等待着深夜,地牢最阴最冷,蘑菇的伞孢都展开的时候,便是夜最浓深之时。
“我要见则木将军。”纪浔扶着木栏站起身来,声音也透着幽冷。
守卫从没听对方这么正常地说话,反应了片刻才发觉这低沉的声音来自身后。他语气不屑:“都说了几遍了!只有统领找你的份,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纪浔只是抬眼,狭长的眸子晦暗不明,让守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你只要跟则木说,虎符二字,他便明白了。”
守卫将信将疑地打量了纪浔几眼,但有情报他也不敢不报,便悻悻地赶去递话了。不出一刻,人便折返回来,说是则木统领招纪浔去帐内一叙。
纪浔见到大开的牢门,却是未动半步,“我这个样子,怕是会脏了你们将军的房子。”
守卫也面上犯了难,却只听纪浔又道:“给我找套干净衣服,按照我们那儿的规矩,拜谒上级,可是需要沐浴更衣的。”
纪浔许久没有沐过热水了,右腿反复受伤又愈合之处摸起来比另一侧粗糙了很多,骨节也厚了些许,但无碍,这次的伤早就好了,都是他装的罢了。
他从浴桶中起身,擦干身体,又对着镜子梳起了头发。镜中的自己眼神有些空洞,这张脸确实是像的,像父亲,像盼盼。他的嘴唇抿得紧,半晌才起身,将衣服穿好。
收拾好一切,纪浔从旧衣服内襟的最里处拿出了一条抹额,绣工有些粗糙却没有被污秽沾染一丝的抹额,重新系在额上,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走吧,则木将军恐怕等急了。”
……
“虎符找的怎么样了?”
明亮又奢华的房间,男人膝上盖着毯裘,窝在紫檀木的横榻之上。
堂中的手下单膝跪地,声音恭敬有加:“左相,纪府那边……守得严实,属下也难以深入……”
“呵,苟延残喘,穷途末路的败犬之营,能折腾到几时?”男人摸着手上的黑玉扳指,声音毫无波澜。
门外传报之声响起:“左相,突厥一侧急报。”
男人抬了抬手,随侍之人便打开房门,将送信之人引进堂内。
“大人,突厥飞鸽紧急传报,灵州战事已毕。”
榻上的大人眯着眼,“灵州可守住了?”
“守住了!”送信之人低头回道。
“虎符的事,抓紧去办了吧。”男人翻过身去,不再发话,堂下几人便尽数退去,只留随侍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