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却似是有所警觉,“我、我没有大人!”
“瞧你穿的也是干净板正,没有大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纪浔歪着头,激将法对小孩子最好用,一套一个准。
少年却是瞪着眸子,眼中皆是不满,嘴却仍是抿成一条线,似是克制般没有吭声。
苏叶则是上前一步挡在少年身前,故作指责地对纪浔讲道:“不要对陈小兄弟这么无礼!”
说罢,苏叶又侧过头,语重心长地对少年卖起了惨,“居正,他那只是言不由衷。实不相瞒,我们也是逃难来的,初来此处,无依无靠,每日就靠着卖艺杂耍为生,客栈房子都被占满了,我们也只能有桥洞睡桥洞,有草席盖草席。”
说着,苏叶本着老戏骨的职业操守,欲盖弥彰般叹了口气,做出强颜欢笑的表情,“其实问起你家大人,只不过是想问问有没有地方,可以收容我们二人,你放心,绝对不吃白食,每日我们卖艺得来的钱银都会分给你们,只求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总算奏效。少年吭哧吭哧憋了半天,仿佛左右权衡着,终于抬头回道:“好吧,我可以带你们回家。”
苏叶闻讯连忙似是感激地道谢,纪浔也拾起地上的木弓背在身后,二人便随着少年,有几分别扭地同行回家。
“喂,这张弓是你的?”陈居正边走边问道。
离得几步远的纪浔回眸,一脸无谓,“是啊,怎么?”
“那这么说,还算是我救了你,你怎得、怎得这般对我恩将仇报?”陈居正瘪着嘴。
纪浔摇晃着马尾,语气欠欠的,“你救了我,小叶子又救了你,我们扯平了。”
“她是她,你是你,扯不平!”少年瞪了纪浔一眼,转头对身旁的苏叶说道:“姐姐你叫小叶子?”
“你叫我苏叶就好。”苏叶被如此年轻的孩子唤起乳名,有些羞赧,连忙转移了话题,“居正,我瞧人们都不喜那中郎将,你又是为何出手救他?”
少年被这一问,却是低下了头,喃喃似是自语,“这箭是冲着……是冲着那女子去的。”话音一顿,陈居正又抬起头,故作老成道:“我只是、我只是见不得杀女人罢了。”
苏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纪浔却是绕到苏叶另一边,伸过头吊儿郎当,“怎得你叫她姐姐,叫我便是‘喂’,我比小叶子还要大,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少年拧着眉毛,脸上的颊肉也微微蹙起,语气生硬,“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过虚长我几岁罢了……”
说着,少年抬起胳膊犹豫了几秒,才下定决心般握起苏叶的手腕,拉着对方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姐姐我们走!”
纪浔被落在了后面,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字一顿道:“喂!小子!陈居正!小叶子是我的人!”
“什么你的我的,她就是她自己,你管得倒是宽!”少年一边走一边回头吐了个舌头,转而又问道:“所以,我都没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夫妻!”
“兄妹!”
纪浔和苏叶异口异声道。
苏叶也回头瞪了一眼纪浔,挤眉弄眼、满脸都写着“你跟他较什么劲啊,找到陈清梧才是关键”,纪浔见状被迫哑了火。
苏叶则柔声平复着少年的情绪,“我们是表兄妹,出门在外的,偶尔也对外称是夫妻,这样便不会有多嘴之人说闲话。”
少年脸上的狐疑消下去不少,垂眸暗忖了一阵,才恍然大悟般,“他这般面露凶相,难怪你们长得不像,原是表兄妹……”说着,还好似放心般松了口气。
纪浔跟在后头咬牙切齿,当即便表演了一个“面露凶相”。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靠近城最东边的街巷深处,这便是少年的家了。说是“家”,其实只是一间十分陈旧的老房子,一进一出,只带了个窄小的院子,春来或许可以种些菜果花草,西北的冬日,便只能荒着,任由土地干巴巴裂成几块。
纪浔也沿途记着路,若此处真的是陈清梧的住处,倒也不怪白鹄凌鸢他们寻不到,城深处最不起眼最混乱的街巷内,要注意到这么一处,着实需要费些功夫。
几步便从院门进到了房里,已过午膳时间,屋内静悄悄的,大人们许是在休息,苏叶也跟着放轻了声音,只抬眼打量起陈设。从外面看是破败老旧了些,但主人却是将房里收拾得一丝不苟、干净整洁,炭火盆燃得旺,暖洋洋倒有几分居家的气息。
他们的动作还是惊扰了内间休息的人,一个老婆婆掀开被帘,迎了出来,见到苏叶和纪浔,明显顿了顿,但看少年如若平常的状态,便也热情地招呼道:“居正啊,今日回来得晚啊。这是还带了朋友?”
少年见到老妪,咧嘴笑了起来,也不再板着脸装大人,而是拥了上前,扶住了对方,“阿婆!”
苏叶和纪浔闻声,也恭谦地抱手拱礼,“多有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