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居正和老妪滔滔不绝地讲着今天的事情,如何遇到苏叶二人,如何被救,老妪只在一旁听得认真,不时笑着点点头。
苏叶暗自观察着这位阿婆,半晌也不见屋内有其他人,这陈郎中已逾五十知天命之年,算起年岁,倒与这老妪相近,如果真是少年的亲属,应当也是祖父辈了,但家中却迟迟不见第三人,苏叶感到奇怪。
祖母厘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苏叶二人的警惕似乎减轻了不少,笑盈盈招呼道:“既是吾孙儿的救命恩人,便留下来用膳吧,只有些粗茶淡饭,我去热一热,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没有等二人答应或推辞,老人便自顾自地推门走向灶房,不一会便端了三三五五几碟小菜回来。
尝了菜,苏叶心中更确信他们今日找对了路,伊州本地的饭菜她是吃过的,而这老婆婆的手艺做法,分明就是京安惯常的口味,行为言语可以作假,这些习惯性的细节却骗不了人。
几个年轻人吃了一会,气氛还算融洽,苏叶觉得时机成熟,才若无其事地问道:“伯母,这里只有您和居正二人吗?”
老妪的笑容一僵,哂道:“哪里,还有居正他祖父,在里间歇着呢,吾去叫他吧。”
没等苏叶回话,少年便一边大口嚼着饭菜,一边嘟囔着,“可千万别叫阿翁,他……他若是出来,指不定就要把人都轰走了。”
纪浔微微眯起了眼睛,似是心下明晰,果不其然,陈清梧恐怕就是陈居正的祖父,而且祖孙俩的关系貌似还没那么亲近。
几人说话间,里间的被帘又被掀开,这位祖父终于现出真容。粗布青衫褂齐整垂顺,斑白的头发用纱网利落地束在头顶,两袖清风却透着一股子文人的风雅精气神。老人轻抚灰白须髯,见到几位外来客,面色不是很好,“居正,你带了外人回来?”
陈居正有些怯怯地抬头,“阿翁,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少年的话没说完,便被老人冷声打断,“你们说的吾都听见了,身份不明的人你就敢随便带到家里?你可还记得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
老人说着,目光凉薄地扫了纪浔和苏叶几眼,“周围皆是战乱,既是逃难来的,还能如此细皮嫩肉?只怕是别有用心。居正,没事不要整日出去闲逛,四处惹是生非,只会招来乱子!你还小,不善识人,这世道险乱,不能任人为信。”
少年抿着嘴,还想反驳些什么,却只见苏叶挪了挪地方,坐到了少年身旁,沉声开口,“陈老伯,话不能这么说,居正虽年岁尚轻,可今日正是他临危不乱,身手敏捷地拦下了箭矢,才没有造成伤亡,酿成大祸,你怎能仅凭臆断,就妄下言论说这是惹是生非呢?”
老伯斜着眼睛打量着苏叶,又见坐在对侧的纪浔起身走近,面色沉静道:“惹是生非,其实这么说倒也不为过——”
少年拧着眉头循声望去,苏叶眼里也满是不解。
却听纪浔又道:“只是仗义救人,算是还是非?舍生取义,算是还是非?少年无畏,算是还是非?”他镇定地与老伯对视,只缓缓又言:“世上这么多不可为、不敢为的是是非非,若是人人避之不及,那便再无英雄可言,更毋论如此少年英雄。”
房内无言,众人似乎皆是被这一番话惊到,苏叶和少年并肩挨着,少年率先回过神来,凑到对方耳边悄声说道:“你不能叫陈老伯,你若是叫了伯伯,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声姨母?”带着些说不清的小心思,少年又道:“姐姐你就跟我一个辈分,叫阿翁。”
苏叶闻言也缓过神来,添油加醋地“坦白”道:“果真瞒不过您的慧眼,我们兄妹二人并非是从周边郡县来的,而是京安人。”
此言一出,连面上风平浪静的阿婆都是侧目,陈居正也是有些惊讶地偏过头看向苏叶,“你、你说你从京安来?”
“不错”顿了顿,苏叶这才娓娓道来,“我与哥哥生长于京安恭靖里的棚户区,自幼与父母家族走散,相依为命,后来京安人口频频失踪,以棚户区最为严重,我那次险些、险些就被歹人所袭,哥哥便带着我逃离了京安,一路赶到了这里……”
一边说着,苏叶低下了头,牙齿轻咬着下唇,面露忧色,“我们靠着杂耍卖艺为生,却被人抢了弓箭,险些成了袭击御军的叛党,若不是居正挺身而出,今日恐怕我们兄妹就要命殒于此。无依无靠、居无定所,如此一来,想着可以投靠刚正勇毅的人家,便厚着脸皮跟来了……您是家主,若是没有首肯,我们、我们这就走……”
一捧杀对方,二卖惨洒泪,三以退为进,所言皆假,却也都有证可循,纪浔微微挑眉,心道小叶子这装腔做戏的本事真是突飞猛进,令人刮目相看。
陈老头垂眸似是在思考,陈居正也帮着开口求情,“阿翁,你就收留她们吧!”
苏叶一句婉转而轻柔的“阿翁……”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老头面上似是不耐烦般恼怒,大袖一挥,“行行行,好好好,你们愿意留便留,但不能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