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妇人已做好了饭菜,两只手外加粗硕的胳膊,一下端着四盘菜碟朝这边走来。苏叶正欲上前帮忙,却听妇人咧开嘴笑道:“妹娃这小胳膊小腿的,你歇着不用动,额自己来就好!”
苏叶闻声便也乖乖上了桌,妇人却是瞪了一眼壮汉,带着几分不满将菜盘又搁在了灶台,甩着抹布将桌面又麻利地仔细擦了一遍,才端盘上桌。
“见笑啦,妹娃、儿娃子,你们从外乡来,能吃辣不?都是私家馆子,有什么额就做什么了,不合口的话,额再去重做几道。”妇人热情地招呼着。
苏叶虽在京安长大,但毕竟是江南人,看着满桌子胡椒、花椒爆香的菜码,嗓眼有些发呛。
纪浔只是笑着点点头,“不妨事的,入乡随俗,只劳烦老板娘帮忙盛一碗清水就好。”
苏叶不解,却见纪浔自己先用筷子夹起一块焦酥的羊肉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这才又夹了一块,细心地拾去上面的花椒粒,又在清水中涮去浮在表面的胡椒粉末,这才放到苏叶碗里,语气好似平常,“快吃吧,小叶子,不是很辣。”
苏叶眼见纪浔白皙的皮肤,连到指尖都有些泛红,心下不住好笑,哑巴吃黄连,纪浔吃胡椒。
苏叶学着纪浔的样子,蘸着清水如若无常地动了几筷子,才抬头看向妇人,“老板怎知我们是外乡人?”
妇人却是笑了,抬手调笑似的拍了身旁的壮汉一下,“额们伊州,都是糙人,二位这细皮嫩肉,白净模样,一看就不是本地的。瞧老李这一身黑壮的腱子肉,才是本地儿郎的特色。”
纪浔借坡下驴,一副疑惑的表情,顺着问道:“哦?这么说来,伊州的男子都如李兄这般勇猛强壮?”
妇人被逗得前仰后合,笑得好生厉害,腰间的赘肉都跟着发颤,“叫他铁匠李就行,你们刚来不久吧?伊州在边地,隔着天山就是突厥的地盘,三年五载的没个太平日子,动不动就打仗,兵营里需求量大,官家的武器供不上消耗,城里便慢慢都去炼铁造器了。”
话语一顿,妇人又看向苏叶,“真是俊俏漂亮的妹娃,文文弱弱的,来伊州这苦地方作甚?城里的儿娃子天天闷头打铁,都是一身黑蠢黑蠢的腱子肉,妹娃定是瞧不上眼的。”
这话苏叶不好接,纪浔却是低头一边扒拉碗里的饭,一边笑出了声,歪头看了眼李铁匠,才笑言:“那老板不也和李兄恩爱如此?”
妇人又咯咯乐了起来,铁匠李却是有些嫌弃地瞥眼看向身旁女子发福的腰背,默默叹了口气。
“早市上听闻突厥那边又有动静了,怎得城里的百姓都没有反应?大家不害怕战乱吗?”苏叶面前的清水碗里已经飘了一层的胡椒辣油,她觉腹饱,便放下了筷子。
“突厥?战乱?额从小就是伴着打仗长大滴。”妇人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到嘴里嘎嘣嘎嘣嚼得脆生,满不在意,“伊州人哪有怕打仗的?在边陲能立城,你当驻城军都是吃白饭的吗?再说都冬天啦,突厥过不来天山的。”
苏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纪浔却是有些突兀地问了句,“那老板可知,此地的驻城军将领是何人?”
这回轮到妇人皱眉了,“是……是谁来着?”妇人翻着眼睛似是在思考,好一会才用胳膊肘拐了铁匠一把,“老李,你记着不?”
铁匠李突然被问,有些嫌恶地避开了妇人贴过来的身体,“具体叫啥,也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好像是姓郭。”
他们此行是来追查军铁走私一事,找到库部司的陈朗中便可,并不应过多参与军事军情,苏叶不知纪浔有何目的,只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对方。
纪浔却是面色沉静,“郭……哦……如此。”
妇人做的饭菜应是滋味甚美的,但奈何苏叶不能食辣,蘸着清水没滋没味地只填了个饱,倒是纪浔出了馆子被太阳一照,更显得身上都红彤彤一片。叫你逞强拿腔,苏叶忍不住偷笑。
临走的时候,纪浔却拉过铁匠的袖子问着:“既然李兄擅长打铁造器,不知可会打金饰?”
铁匠用力撇开纪浔的手,有些支支吾吾,倒是妇人开朗地高声道:“金子他当然会打,不仅会,还手巧得很呢!想当年就是他亲手给额打了一对耳珰,额才答应嫁给他的嘞!”
“纪浔,这样一顿饭,你为何给出五两银子?”回去的路上,苏叶问道。
“你也发现了吧,这李铁匠就是今早来与我对赌之人。”
“那又有何干系?”苏叶凝眉不解。
“与他同来的妇人,是从肃州逃难来的寡妇,无依无靠,柔弱不能自立……”纪浔面色沉静道。
“所以那李铁匠就在外面逞英雄,暗中照顾这寡妇?”
“不止,那妇人戴的头巾,崭新齐整,可不是流民能有的。”纪浔斜着眸子看向苏叶,苏叶若有所思,“你是说,两人暗通款曲……”
“那也不一定,但至少,这铁匠对寡妇倒是怜香惜玉,殷勤得很。”纪浔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