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逆不道!如此有悖礼教的话都能说出来!你爹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老师气得胡子直颤,他认出来了,这不是右相苏时许家的孩子嘛,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和他爹一样的固执又难缠,“你、你、你给我去前院罚站!天黑才能回家!”
纪浔看向前排的苏叶,对方的身形明显一顿,半晌才沉默着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学室。
老师粗重地喘了几口气,似是在平复心情,突然又指向后排,扬声问道:“你又有何事?”
纪浔举着手,一脸笑呵呵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老师,弟子觉得苏叶说得对。”
“哐当”老师也顾不上风度,手上的戒尺直直地飞过来砸到纪浔脚边,“纪浔——!你也给我出去站着!”
“好嘞!”却见对方早就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本就坐在最后,一溜烟直接蹿了出去。
纪浔绕了两圈,才在前院的一根门柱后面发现了苏叶,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罚站都这么严肃认真?纪浔忍不住腹诽,一脸调笑地也挤在了对方旁边。
他刚一过去,就感觉身侧之人向旁边挪了几步,他便跟着贴了过去,对方又撤了几步,他便再跟。
“纪浔,你也来看我笑话吗?”苏叶的身形僵了几分,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地垂头看地。
“我哪儿敢啊!”纪浔歪头凑到苏叶身前,“苏公子刚才那番话真令在下醍醐灌顶,好一个‘求神不如求己’,这是我在集贤学宫听过最震撼的言论……”
苏叶终于抬起了头,却是瞪着眼睛看向纪浔,分辨不出情绪,半晌也无言,又把头低了下去。
“而且我都不敢直接跟那老头对着干,苏叶,我敬你是条汉子。”纪浔吃了闭门羹,却是锲而不舍地搭话,他又用肩膀轻轻撞了下苏叶,“哎,要不然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你做小弟,以后有事我罩你!你可别不领情,多少人惦记跟我拉关系呢,我可从来没答应过,你就是我第一个小弟,怎么样……?”
苏叶这回没往旁边躲,却也没接话茬,仍是低头沉默。
“你这种好学生是不是从来没被罚过站啊?多来几次就好了,你挑的这个地方风景不好,下次跟我走,我知道一棵树上有个大鸟窝,马上就要孵出小鸟了……”纪浔又滔滔不绝扯了一堆闲话,也没人回应。
好一会,纪浔抬头数叶子都数腻了,却听旁边传来小声的嘟囔,“我是不是真的给我父亲丢人了……”
这回轮到纪浔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什么……?”哪儿丢人了?他要是能说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他父亲纪乘渊都得写纸上裱起来挂在堂厅里。纪浔后半句话没说完,只听一阵喧哗声响起,下课了。
学子们有说有笑的,乌泱泱涌了出来,纪浔明显感觉身侧的小个子往柱子后面又缩了几分,眼看着看热闹的学生们就要奔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走来,纪浔一步迈到苏叶身前,将对方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小少年的身形还没有很高大,与成年人相去甚远,但将苏叶掩在身后倒是绰绰有余。
“纪浔,苏家那小子呢?”
“今天课上真是太令人瞠目结舌了!”
“啧啧,我若是敢说出那番言论,回家我爹定会揍得我下不来床!”
“他跟葛老头对着干,也不知道苏相会如何,反正他现在已经成了学宫的‘民族英雄’了!”
几个往日和纪浔较为熟悉的学子一边朝这边走着,一边和纪浔调侃道。纪浔感觉身后的人明显有些发抖,便又后退了半步,将后背轻轻抵在了苏叶低低垂着的脑袋上。
在纪浔一脸“快滚”的表情下,几个学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只得老实地转身离开,散学的时间过去,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纪浔感觉后背有点湿,这是……哭了?他刚想转身回头,却是被身后之人双手攥住两侧的胳膊,生生拦了下来。
“好、好,我不看,你没哭,我刚才叶子好像数错了,我再数一遍……”纪浔的神色如常,声音却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自那之后没多久,纪浔便离开了集贤学宫,除了偶尔两家吃饭走动,也没见过苏叶几回,每次还都只见对方安安静静地端着碗吃饭,慢慢地连他也忘记了这些事。再后来,黄河决堤,凉州便出了事,他被封了官,和师父去四处游历。
再见的时候,就是那日在流音阁,看到了在树下认真看卷轴的小正经,也是同样有些燥热的仲夏,纪浔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了出去“苏督察,既然来了,怎不知会一声……”也罢,顺水推舟,借桥过河,借他督察院的方便一用也好。
纪浔飘远的思绪被大巫师一阵笑声拉回,他转头看向白发男人,只见对方敛了笑意,声音低沉悦耳,“有些事,神都不敢做,痴人却敢一意孤行。”
苏叶依旧是怒目而视,刚想出言反驳,却听一直没有说话的纪浔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