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一事的疑点,讲起了她前几日在案宗里寻到的细节。
纪浔只是好整以暇地听完了苏叶的“汇报”,清了清嗓子,“还有吗?”
苏叶讲了半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蹙眉道:“这些你都知道?那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纪浔为苏叶将茶杯斟满,又欲开口,却见苏叶又道:“不过,确实还有一处,我没想明白。”
纪浔挑眉,又靠坐回椅背“哦?说来听听。”
只听苏叶娓娓道来:“鄯州水患之前,有几笔数目巨大的兵粮入库。”苏叶微微停顿,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数目繁多,我誊抄了下来。按着户部往年的流水,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人日支米二升,一月六斗,一年为七石二斗。而折换成石,则一军一日支米二百五十石,一月七千五百石,一年九万石。当时鄯州有驻兵三万,算下来,一月兵粮也仅需一万八千石。”
纪浔看着苏叶拿着账簿,不时伸着手指在空中比划演算着,只是不停给苏叶添茶。
“但水患之前,鄯州却记载有三笔各八十万石,共计足足二百四十万石的兵粮入库。明明刚打完仗,且正值秋收前夕,三万兵士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屯粮。”苏叶眉头拧得更紧了,“所以……”
“所以,这波粮,或者说,这笔账,有问题。”纪浔顺着苏叶说道。
苏叶说得口干舌燥,又灌了一大口茶,“不错,只是鄯州城不日便被水灾损毁,百姓兵士伤亡严重,粮库更是无法补救,这些粮便也无从考证了。”
纪浔从苏叶手中接过誊抄的账簿,盯着面前的一堆数字,沉思了半晌,“你是说……可能是笔假账?”
苏叶倒吸了口凉气,终于是有人替自己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话,“不错,疑罪从无,我本不愿这么想,但这数字来得实在是蹊跷。”
纪浔握着账簿,手指一点一点地轻敲着纸面,却听苏叶提议:“兵粮一事,只能去问一人。”纪浔抬眼望向苏叶,苏叶便继续说道:“户部尚书,薛广义。户部掌管全国的赋税和粮饷,只是……户部由左丞相俞轲直管,要查这薛广义,怕是麻烦。”苏叶又低头思忖着。
纪浔却开口,“其实还有一人。你可记得,这账簿执笔之人是谁?”
苏叶猛地抬头,她从小背书记策就很快,称得上过目不忘了,这样一个人她当然记得,“户部粮官,入账出账的落款执笔者,薛明海。”
“不错,高官难搞,小鬼倒好收。”纪浔扯了扯嘴角,将账簿又塞回苏叶怀里,二人便决意明日就去拜会这位“小鬼”。
……
翌日,苏叶向王主事借了刑司的兵和腰牌,她和纪浔不欲打草惊蛇,只能伪装成刑司的人手,借故调查附近街道的财务失窃一案,登门拜访薛明海。苏叶临走时,王主事不住缕着他那几根胡须,一万个不放心地叮嘱苏叶,千万不可惹事,也不要随意抓人,刑司办事得走流程,有什么行动一定提前跟他知会。苏叶本就经常麻烦王主事,更是不想给刑司惹事,便是拍着胸脯满口答应着,并安抚道事成之后一定向父亲禀告,给王主事多批几日带薪假。
从王主事那儿出来,苏叶便换好了衣服,带着刑司的兵和纪浔会合了。二人简单对了对说辞,都决定见机行事,很快便叩响了薛明海家的大门。
二人说明了来意,小厮便通报之后让一众人进到了宅子里。
“薛大人,下官本不想登门叨扰,怎奈近来附近财物失窃严重,小的们只是按流程办事,还望谅解。”纪浔饶有介事地不住作揖。
苏叶见状,也跟着假模假式地叹道:“是啊,薛大人高风亮节,为官清明正直的名声我们早有耳闻。已经吩咐下面人,简单走两圈应付应付差事即可,大人稍等片刻。”
薛明海明显对这套恭维很受用,得意地咧着嘴哼笑,嘴角坠着根长毛的痦子也跟着上下直颤,嘴上却拿起了腔:“知道就行,搜完了就让他们赶紧走!”
苏叶点头称是,抬眼望向薛明海。此人只是个九品的户部粮官,因着薛家的姓,攀上了户部尚书薛广义这个远房亲戚,才得以调任京安,鸡犬升天,不仅置办了宅邸,还倚仗着关系,拿腔做派。苏叶心道此人嘴里定是套不出什么话,只能期待兵卫能搜查出些许线索了。
怎料搜了大半天,等得薛明海直嚷嚷不耐烦,苏叶底下的人也是一无所获,无奈只能赔了不是,带人撤离了薛宅。
出了门,苏叶面色凝重,低头思考着“怎么办,似乎也不好从他这里撬开嘴。”
纪浔则回头审视着薛宅的大门,神采奕奕道:“不用撬开嘴,我们撬开门就行了。”
苏叶面带狐疑,怎么纪浔净是这些野路子。
在纪浔的怂恿下,苏叶他们二人终于商定,要夜探薛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