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1 / 2)

兴许是为着时疫的惨淡,北疆这个年,过得并没有很热闹。

宋吟秋好不容易处理完一段时间的公务,近几日官府也该休沐了。她寻思着今日沈知弈也无轮值,北疆与北狄休战,军务也不似从前那样多。她将军务的处理权交换了军营,现下倒没太多事可做。

她近几日得了一桩喜事。时隔多日,前个儿北疆的大夫们终于是商定出了一张治疗时疫的药方来。宋吟秋虽未曾亲眼得见,但听说这方子治疗时疫的效果是极好的,一剂下去不说能让时疫完全好转,也至少能恢复到与普通的风寒症状程度相当。

而如若只是普通风寒的发病程度,那倒也好治了。不说别的,单是吃些营养丰富的蛋肉瓜果,也能好得快些。

宋吟秋得了方子,立刻令人抄录数份,马不停蹄地就将药方传至各府,并调数车药材不提。

这样一来,时疫的蔓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日上报病死的人也少了。局面得到基本的控制,宋吟秋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在她接到皇帝的批复前,这些事京城中并不知晓。

传令的差役大抵是因为没从她这儿收到好处,似乎也没在皇上跟前儿替她美言几句。不过宋吟秋本就不想张扬,若非今年冬季北疆急用兵马,她倒希望皇上将此处忘了也好。

她其实还是生性向往自由。

可是自由谁又不爱呢?她有时其实会想,像她这样的人,其实在哪儿都会是一样的吧?她在北疆会爱上清风肆意的草原,想必也会喜欢蜀中绵延起伏的群山。草原上的风带来春夏秋冬的讯息,每一片叶子都有自己的使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这片土地?

宋吟秋想到跑马,想到沈知弈说冬天的冰面太滑,春天再带她去交界处的草原。那里的天地一望无际,国界相接,牧民驱赶着牛羊,双方隔着好几十里地,却都不阻拦。狄人和汉人的小孩结成兄弟,他们清澈的眼里没有民族的仇怨,只有生命诞生之初的相连。

过年的时候,若是赶上不下雪的日子,北疆还会有冰嬉。

多么优美动人的文字!

宋吟秋单凭这两个字,都能想象出冰面上飘舞的衣袖、翻飞的裙摆。这项活动并不起源于北疆的草原,她知道,但北疆的百姓总是心灵手巧、能歌善舞的,他们有不同于京城的文化,也不恪守所谓的男女大防。北疆的百姓是热情的,北疆的风是恣意潇洒的。宋吟秋听沈知弈讲北疆的风土人情,她会忘记他来自一个叫蜀中的地方。

沈知弈。

宋吟秋想去到他生长的地方。

她或许在北疆的风吹拂之余,也会遐想蜀中的山水。她知道那里人杰地灵,更有一种奇异的生物叫做竹熊,憨态可掬,煞是可爱。她印象中的这个地方是模糊不清的,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想起京城的清冷。

但蜀中像是一场连绵不断的雨,每一滴都落在久经风霜的土地上。

她说,沈知弈,我想去蜀中看看。

她想看他生活过的地方。

也想看一看,那个生于蜀中的自己。

沈知弈说好。

但他们明知此生很有可能不再有机会踏足蜀中半步。那个雪花无声飘落的晚上,宋吟秋在灯下坐了很久。她在风雪中等一个夜归之人,蘸墨的笔尖数次徘徊,却终究不知归所。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她欲问归期,却未有归期。

烛影摇晃,拉出狭长的光影。她提笔未落,忽地被火光晃迷了眼。

她抬头仓皇望向门口满身风雪的沈知弈,对方神色怔愣,扶着门框不知所措。

那么何当共剪西窗烛呢?

她怔怔地想,泪水终究未曾落下。

她也曾听过巴山夜雨,十多年前不谙世事的女孩尚不知何为愁倦。她只依稀记起淅淅沥沥的雨季,风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她很期望这样阴雨不用下地的日子能再长一些。只可惜雨幕总是在深夜,白昼总是枯燥而漫长。

连闲愁都称不上。

那些漫长而曾丢失的岁月,一言以蔽之,或许不过是发生在蜀中的大梦一场。

——————

使者携了战报,一并带回京城请皇上过目。

皇帝一方面龙颜大悦,但不出宋吟秋所料,一面又忌惮起宋吟秋来。

使者的文报上呈到御书房时,吴羽权恰巧便在此与皇帝议事。他低头,余光悄悄打量着皇帝的神色,一时间不知这报上内容是好是坏,约莫寻常的请安折子断然不会让皇上的脸色游移不定。

“你拿去看看。”半晌,皇帝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他。

吴羽权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呢?早寻个由头退下了。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后悔药可吃,吴羽权上前几步,双手捧起了使者的呈报,起初还稍有喜悦之色,越到后来,却也惊疑起来。

北疆现在主事的人是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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