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我与你无仇无怨。”寄昭的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好像并不恐惧陆雪知的杀意。
“神总是怎么说来着?”陆雪知笑了一声,“替天行道。”
“若不是杀了人,你也不会堕魔,那我杀了你,也不过是为三界除害。”
“你鄙夷妖魔,但为何却甘愿成为了血刃人界的妖魔。”寄昭说。
陆雪知扬起雪雾,混沌的白色将她们包围,久不散落,“你满口仁慈,但不也曾是满手鲜血。”
寄昭顿了顿,神色哀伤:“就不能允许有忏悔,有选择吗?”
陆雪知举起了霜雪汇成的剑,直指向寄昭,但她丝毫未有闪躲,眼看着陆雪知手中的冰刃直入她的胸膛。
陆雪知看着眼前因疼痛而狰狞的女人:“你为何不躲?”
“我本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寄昭说完,便跌坐在地,她全身被冰刃凝结,那霜冷蔓延到她的面上,直到她青紫的面容分裂出寒冻的冰纹。
“我现在依然时常...能看到我所杀的人的脸...”寄昭撑着地望向陆雪知,“他们狰狞痛苦...血流满地,而我当时....就像你,只是满目漠然。”
陆雪知松开手,那剑瞬间消失,寄昭脸上的冰寒也逐渐散去,但她胸前留下了剑口,里面往外溢出黑色的血,那血所过之处的肉身皆像被侵蚀一般露出枯骨。
但寄昭似乎已经不再能感知到痛苦,她不断被侵蚀的枯骨也渐渐随风消散,变成雪间的尘沙。
“若你见到重山,请告诉他,这死,是我甘愿所求的。”
寄昭的声音随她的消散而消失。
狂风大起,风沙与霜雪交织,昏黄与灰白错杂,妖魔悄无声息地死去,死后成埃,无有来生。
陆雪知仿佛还能看见寄昭的脸,那双哀伤的眼直视着她,无畏惧也无惊慌。
她知道,也许千百年后,自己也有死如尘埃的这一日。
3.
陆雪知站在高楼顶上,望城市荧荧煌煌的色彩,看高楼间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一切却如隔云雾,而自己与一切生机脱离隔绝,如世间恶鬼,游离之外。
江流觉得,千年了,陆雪知还是一样,像独自行于雪中的归客,凄冷又绝望。
“我不是来杀你的。”陆雪知声音冷沉。
江流衣着光鲜,西装革履,伪装过的面容和装扮全然没有了本来的样子。他从盘旋而停的直升机上下来,站在大厦顶楼的停机坪上,一副精英商人的模样。
陆雪知打量他后,讽刺道:“看来不是所有幸存的妖魔,都同我一样虚度时光了。”
寄昭死后不久,荒厉被神界追杀,而后被关押于归墟海,夜荒城被灭,大多追奉荒厉的妖魔都被屠杀,幸存下来的则星离雨散,藏匿于人界苟活,她同江流也是百年未见。
“我不求复仇,只想在人界安生活下去。”
“不害怕吗?夜半惊醒,发现自己露出恶魔的面孔,而枕边人则看你像怪物。”陆雪知说话间,望向不远处刚刚同江流一同下了直升机的女人,她是凡人,对江流的真实一无所知。
江流也不恼,“那你呢?于夜半醒来时,你所想的人还是他吗?”
陆雪知没有回答,“当年我在夜荒城被灭时救过你一命,我说过我会向你要报答的。”
“我向来言而有信。”
陆雪知说:“我知道你在繁岛有资产有身份,而我现在需要去繁岛。”
“因为匕星的消息?”
“看来你知道。”陆雪知的语气也不意外。
“荒厉已经在归墟海了,你们何必执着于他的一个爪牙。”
陆雪知笑着说:“但荒厉不是还没死吗?”
江流看着她笑,却觉得那笑冷意逼人,“传闻如果荒厉死了,妖魔所摄猎的魂魄就可回归鬼界重新投胎转世——你是为了一群千年前的死人?”
“不愧曾是荒厉身边的走狗,知道的倒是一清二楚。”
江流看向她,没有说话,直到眼中的怒意突然冷却。
“但从此魔界就不复存在了,你我就真的如同孤魂野鬼,于世间格格不入。”
“现在就不是了吗?”陆雪知说。
她背对他,面朝身后的高楼林立和荧亮灯火,一步步逼近楼的边缘,脚落在高空与楼宇之间,然后转过身,仰面从楼上跃下,又在一瞬间化作高飞鹭鸟,消失在夜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