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宪英头顶沉重的发髻和花树冠,只能稍稍抬头,努力看向居高临下的达兰托,目光之冷漠,比草原的寒冬还要冷冽一分。
在进无可进的距离,达兰托停下脚步,蓄势待发的野狼突然变作了温顺的绵羊,闻宪英感受到了一丝丝暖融融却忧伤的气息。
达兰托用滞涩的、似乎许久未用的声音,缓缓说道:“他配不上你。”
闻宪英沉默不语。
“我也配不上,”达兰托竟然屈膝跪在了闻宪英的面前,“现在的我,配不上你。”
闻宪英想要嘲讽他,觉得不妥,又想要安慰他,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再次选择了沉默,但并没有拒绝达兰托将双手叠放在她的膝头上。
“在这世上,我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从我们相遇的那天起就注定,除你之外,我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达兰托热烈却卑微到尘埃中的表白似一柄利剑刺中了闻宪英的心,她的目光无处安放,双手紧紧攥住了嫁衣裙角,透露出内心的挣扎。
达兰托似乎深深地叹了一息,“姐姐。”
姐姐?闻宪英迟缓地将目光移到了达兰托的脸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亲眼看到了那嘴唇翕动的轨迹。
达兰托惴惴不安的心在闻宪英沉默的回应中安宁下来,他欣慰于自己的屈服终于敲响了强硬的心。
“我会回到西凉去,有朝一日……不,很快,等我再次来到卫国的时候,我不会再是奴隶,”达兰托握住了闻宪英的双手,“我会亲手奉上,你想要的一切。”
闻宪英茫然,她究竟想要什么,达兰托真的明白吗?
“请留给我一个信物吧。”达兰托请求道。
闻宪英莫名其妙不想拒绝他的要求,却不知道该给他什么。
最后,闻宪英的目光落在了达兰托的耳畔,那里坠着朴素的金环。
她摘下了右边的水晶耳坠,交到了达兰托的手心。
“你为我戴上吧。”
闻宪英点头,捏起耳坠想要为他戴上,却发现没有多余的穿孔。
达兰托仍安静地等待着,闻宪英咬住嘴唇,捏耳坠的手用力,尖锐的金挂钩突破了他柔软的耳垂。
鲜血凝成血珠从伤口涌出,沾染在闻宪英的指尖,达兰托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吮净了自己的血。
闻宪英感受到那温暖的柔软,似热流从指尖蔓延到心头,她感觉自己在发颤,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沉溺在其中,难以自拔。
闻宪英终是收回了自己的手,达兰托的脸也被他的血晕红,他从右手上摘下一枚素金射决,交给了闻宪英。
“送给你,希望它对你有用。”
闻宪英摸索着带着他体温的射决,始终没有套到自己的手指上。
她并不擅长射箭,也许永远也用不到它。
达兰托注意到这点,隐隐有些失落,却很快振奋精神,想要再倾诉自己的内心,却听到外面敲起了更鼓。
这是别离的倒计时,达兰托愈发不舍,却还是决然离开。
从始至终,闻宪英未发一言。
达兰托刚刚离开,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侍女只来得及喊出一声“殿下”,新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但这些时间,已经足够闻宪英藏好金射决,执起宫扇,遮住了自己的脸。
闻宪英用余光瞥见邵令慷坐在了自己的左手边,隐约嗅到了酒气,她稍稍偏过宫扇,欲盖弥彰地遮住了自己的侧脸,却被邵令慷伸出的手按落了宫扇。
闻宪英装作娇羞地更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旁边的人。
那只握住她皓腕的宽阔手掌松开了,闻宪英斟酌着要开口说话,却被他曲指擦过自己的眼角而打断。
“你哭了?”
闻宪英下意识去摸自己的眼角,果然有点点湿润,她一愣,刚才她是流泪了吗?恐怕是时辰太晚,她打呵欠时溢出的泪水吧
但邵令慷显然误会了她脸上的泪痕,满怀歉疚地握住她的双手:
“让你受委屈了。”
闻宪英轻轻摇头,“能得殿下青睐,妾不敢妄求更多。”
闻宪英当然不会介意郑王妃陈宁婺在自己的婚礼上横插一脚,甚至于期待对方能搞出更多的事情,只要没能阻止她进入王府,陈宁婺的所作所为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闻宪英口中所言的“不敢”实则是要委婉地告诉邵令慷自己虽感委屈、但仍懂事大度,这种拿捏人心的小把戏,邵令慷不可能不懂,但他现在对闻宪英兴趣正浓,当然会顺着闻宪英的设想走下去。
邵令慷取来一个小包袱,放在了闻宪英的膝头,并示意她打开来。
闻宪英解开包袱,里面是一件叠好的衣服,她展开来,认出是那件西凉皇宫的内侍服。
“这是……”闻宪英注意到衣服后片上大块深色的污迹,她猜测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