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火月夏,邺城进入了一年中最潮热的时节。
下人们往来奔走都尽量躲在庇荫下,稍稍纵步便汗流浃背,狼狈又辛苦。
闻宪英手捧食盒,在盈盈的陪伴下,朝前宅的书房去。她一身苍绿的纱縠,看起来清新靓丽,衣袂飘起,仿佛带来一阵凉风。
路过的侍女看到,只觉心旷神怡,“闻大小姐怎么去了前宅?”
“人家是去找大公子呀。”
“找大公子做甚?”
另一个侍女嗤笑,“人家要做咱们的少夫人呢。”
对于下人们露骨的揣测,闻宪英面不改色,继续走她自己的路,拐过一道月门,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窗大开,轩明敞亮。
闻宪英进入书房后,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书案对面的圆桌上,掀开食盒的盖子从中捧出两盏青白相杂的羹汤。
书房外响起脚步声,冯宙君陪父亲冯伏伦也来了书房,还未进屋,他就望见了闻宪英在摆弄食器。
闻宪英早已听到动静,主动迎向他们,行礼问安:“见过舅父,表兄。”
冯伏伦温和道:“是宪英啊,你怎么过来了?”
“是夫……母亲亲手做了白玉莼菜羹,派我送来请舅父尝尝,”闻宪英答道,“家下人刚从姑苏送来的,最是消暑祛火了。”
“小妹有心了,代我谢谢她。”
父子二人落座,盈盈伺候他们净手,闻宪英亲自奉上羹盏,冯伏伦尝了一口,赞道:“果然不错,小妹的手艺进步了。”
闻宪英抿嘴偷笑,这莼菜羹当然不是冯徽亲手做的,不然能吃么?不过虽说不是她掌勺,钱却是她花的,从姑苏千里迢迢送时令鲜蔬来,冯徽为讨好娘家人下了血本。
闻宪英又奉给冯宙君,“表兄也尝尝。”
冯宙君小心接过碗,急急尝了一口,刚想说“好”,却被呛住连连咳嗽起来。
“毛躁。”冯伏伦看着儿子,摇摇头。
冯宙君好不容易止住咳,脸红得不知是呛得还是羞得,只敢埋头喝羹,半响,他又忽地抬头问:“英妹妹可用过了?”
“母亲做得多,给府上各处都送去了。”闻宪英回答道,她当然没吃,这么金贵的东西,连闻宪婉都没份呢。
冯宙君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不觉难过,他知道小姑母不喜欢她的庶女,但连一碗菜羹都要克扣吗?这鲜美的莼菜羹顿时难以下咽了。
闻宪英等他们用完,收拾好食器,抱着食盒又原路回去了。
冯宙君的目光不自觉黏在她离去的背影上,明明清泠泠的翠色,在他眼中却如火焰般。
冯伏伦冷眼观儿子的痴态,终于忍不住重叹一声。
回过神的冯宙君低下头,不敢看父亲。
冯伏伦问:“你喜欢她?”
“……是。”
“是个好姑娘,大方得体,你很有眼光,”冯伏伦说道,看见儿子发亮的眼神,“当冯家的宗妇,她还不够格。”
冯宙君瞬间黯然。闻家只是江南小士族,他的小姑父闻伯冕赋闲多年,以这样的家世,闻宪英确实不可能嫁给世家宗子。
“行了,一个男人为了个女人在这儿伤怀,像什么样子。为父已经看好了景阳伯家的长女伍氏,婚姻之事,你不必分心,当好你的差是要紧事。”
冯宙君乍闻自己的婚事居然已经定下,自己却完全被蒙在鼓里,不觉生出怒意,想要拿景阳伯之女与他的英妹妹相比,才想起自己从未见过这位伍大小姐,一时颓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岂敢违拗?
冯伏伦见儿子神情沮丧,慈父之心作祟,他叹道:“罢了,你若是真喜欢,把她纳为侧室吧。”
“让英妹妹做侧室?”冯宙君先是惊喜,又皱起愁眉,“可她毕竟也是仕宦之女,怎么能……”
冯伏伦也咂摸出点不对味。之前他就不赞成让闻宪英嫁给冯文聪,传扬出去,显得他们冯家太没良心了。但冯伏伦的老母亲偏疼可怜的三房母子,执意如此,冯伏伦身为人子哪有不孝顺的道理?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冯文聪,他居然又撺掇着让人家姑娘做妾,多少有些欺人太甚了。
冯伏伦手捻山羊胡掩饰尴尬,“这个,等你干到五品,请封她一个从八品的媵,也不算委屈了她。”
以冯家的家世,冯宙君虽才及冠,做到五品官也不过这几年的事,在冯伏伦看来,闻宪英嫁给哪个庸人为正妻,恐怕一辈子也够不上命妇的封诰,他如此安排也不算亏待她了。
冯宙君权衡之下,不得不承认父亲的安排是最合情理的,想来通达如闻宪英,必然会理解的。思及此,冯宙君心中敞亮起来,眉眼开阔,连这炎夏也不觉得难熬了。
“小姐,我来拿吧,别累着你。”
回后宅的路上,盈盈要求帮闻宪英抱食盒,被她拒绝了。
闻宪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