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时光如流水,日子仍是一天天的过。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白芷仍旧如往常一般,在红叶馆开馆后收徒授课、义诊,闲暇之时,她更是经常出诊,将自己始终置于忙碌之中。
可知白当日就收拾了他和青葙的东西回了红叶馆,当晚就大病不起,几次危在旦夕,幸而何笑衣不解带悉心照顾,休养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起来。
可这么久的时光里,哪怕同在红叶馆,哪怕只隔着一扇门,哪怕知白命在旦夕的时刻,知白也不愿见她。
知白身体慢慢好起来后,何笑入了朝廷为官,接了青葙从前水部主事的职,亦很少回何家,而如青葙一般,每日横穿大半个京城前往官署点卯,做完事后再横穿大半个京城回红叶馆。
白芷曾与何笑在红叶馆见过几次,可因着知白的缘故,每次见到,何笑眉眼里有抱歉,却总是行色匆匆的离开,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
白芷明白,失去青葙的那一日,她同时失去了知白,也几乎失去了何笑。
她唯一剩下的,便只有护她安然长大的家,只有她最亲也最愧的人,白芨。
她无法失去白芨,可她与白芨之间,却永远横亘着青葙的死亡。他们谁都放不下,却只能装着放下,笑着谈论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仿佛一切都已过去。
可他们再也不敢提起青葙。
而叶承瑾……
那日之后,白芷再也不曾回过康王府,也不肯再见叶承瑾。
哪怕是几个月前,叶承瑾将出远门,把芽芽托付给她,也是由九洛亲手送来。
而如今,红叶馆授课结束,白芷牵了芽芽的手正欲回家,却在馆外遇到了一队穿着有几分熟悉装扮的侍卫,为首的朝她行礼,露出手上的腰牌,恭敬道:“白大夫,公子请您一叙。”
其实无需那枚腰牌,白芷也认得出这侍卫,知晓是何人想要见他。
一年前,城东的公子府,她曾见过眼前的人一面。
那时,叶承琅称他“未”。
他是公子的近侍,若是从前,公子请她,她早就欢欢喜喜的见了。
可如今,白芷看着眼前的未,许久不曾开口。
而她不说话,未便也不曾抬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安安静静的等。
青葙去后,她不太想知道公子的消息,却总有一些消息不知何时便入了耳。
听说,今年上元节过后,原本病危的公子慢慢大好,二月二龙抬头之时,还主持了西郊的春耕祭天。三月的时候,公子被正式册封为太子。而四月十八那日,也就是公子的二十六岁生辰,他正式迎娶红叶馆大小姐展素馨为太子妃。
而公子大婚过后,陛下便以身体欠佳,需安心静养为由,将一应朝政之事,尽数交由了太子打理。
可以说,公子如今虽然只是燕朝的储君,却已经是这个天下实质上的主人了。
这些消息,于从前的白芷而言,都是好消息。
可如今,这上面染着青葙的血,白芷便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单纯的为之高兴了。
白芷沉默了许久,直到芽芽耐不住性子,晃着她的手道:“阿娘,回家,麻糖,吃麻糖。”
白芷回过神来,终于答应了:“走吧。”
那是青葙用命救回来的人,她该去见。
她抱起芽芽,笑着道:“芽芽,阿娘还有些事,我们等会再回家吃麻糖哈。”
“不要。”
芽芽不肯,“阿娘,就要麻糖,就要。”
“芽芽乖乖的。”
白芷耐心哄他,“阿娘让舅舅给你刻小兔子,好不好?”
“不要、不要小兔子。”
芽芽想了一想,还是不肯,“就要麻糖。阿娘,麻糖……”
他说着说着,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
“小世子,吃这个。”
就在这时,芽芽的眼前出现一片精致的糕点。芽芽看了看送糕点的人,又看了看白芷,见白芷点了头,才眉开眼笑的抓过糕点,先咬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奶声道,“谢谢。”
“阿娘,好吃。”他口齿不清的说着,还不忘抓着手上剩余的糕点拿给白芷。
“阿娘不用,芽芽吃。”
见芽芽被哄好了,白芷一边抱着他往前走,一边看向刚刚送糕点的未,心里想着的,却是刚刚那声“小世子”。
不是小公子,不是小郎君,却偏偏是小世子。
芽芽虽然名义上是叶承瑾的儿子,可叶承瑾都只是康王世子,芽芽又如何当的起这声“小世子”?
可未是公子近侍,自然不该在称呼这等小事上犯错,可他如今这声称呼,是……康王府出了事,还是叶承瑾出了事?
白芷心中咯噔了一下,到底还是按捺着,没有将疑问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