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元平闯进门的时候,裴容正在看卫宣舞枪。
众人皆知晓今日是董元平过府送雁的日子,都变着法哄裴容欢喜。一时卫颐叫她去选皮子、绸缎做冬袄,一时让小厨房送来时兴鲜果。红豆也把窝冬的雪团捉出来,用绣球逗着取乐。
卫宣也特地请了假,进后院来陪她。称是近日在营中新学了一套枪法,练给裴容瞧。
能与董元平解除婚约,裴容心中其实只有欢喜。但总不好拂了大家的好意,她与丫鬟们一道坐在院中看卫宣舞枪。
秋高气爽晴好的天,空中红叶飞落,卫宣在院中舞一柄长枪。长枪在空中的余劲,尚能带动落叶旋转,瞧着好似火龙盘旋。
裴容瞧着连连拊掌,忍不住为他叫好。
卫宣舞得好似惊鸿游龙,长枪枪尖上系着的红缨好似飞花一样。原本趴在裴容膝头的雪团瞧见,就冲下去扑。卫宣在校场上与何人对拼从不输阵,但在院中却要让这小猫崽三分,被它冲得退了几歩。
裴容被逗笑,笑得捂住腹,直去擦泪。
董元平就是这时闯进门来。
他有许久不见裴容了,乍见她立在纷纷红叶中,言笑晏晏,忍不住心中为之一悸。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夏季里,裴容也是生了一场大病,两人许久不曾见面。再见的时候,裴容似乎全然和从前熟悉的不同了。那时节,裴容穿了一袭牡丹云缎裙裳去谢府赏荷花,满池莲叶举,满身牡丹花,不能夺取她一分容光。周遭越是艳丽,越显出她身上那份娴雅优容。
这本是他的容娘。
“容娘。”董元平心中想着,口中便也呼唤出声。
后头的婆子追喊着将要赶来,桂婆婆和丫鬟们也挡在董元平身前,这让他心中更加生出万丈孤勇来,不管不顾往裴容那边去。
“容娘,那玉盒我想送的人是你!这雁,我想送的也是你!”
裴容看着董元平笑意不再,平静地说:“父亲已经将三娘许配给你,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不!不!不不!”董元平高声,“我不愿辜负你!从前你、我、茹娘三人如何快乐,古有娥皇女英……”
话未说完,董元平被卫宣一枪挑出门去。要不是桂婆婆从旁拉住,卫宣的长枪就要冲他心口刺去。
“小郎君,别在你姑姑院子里见血!”桂婆婆一边拉卫宣,一边骂走董元平。
“你这混人!芝麻地里种黄豆的杂种,张口在这里放甚狗屁!你有什么脸提我们小娘子,哈巴狗咬月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还不赶快滚……”
董元平方才被掀了个滚,又被长枪在心口一晃,自觉人在阎王殿门前走了一遭,三魂六魄都飞去大半,痴心妄想也醒了七分。他再不敢开口,被赶来的小厮搀起来,就踉踉跄跄地走了。
桂婆婆骂走了人,却还拉不动卫宣。他浑身紧绷着,握着长枪不松劲,枪尖还在微微发颤。
卫宣从没有如此愤怒过,胸中的怒火仿佛要把血都烧干。裴容是他今生最珍重的人,却被董元平如此对待,教他恨不得用□□董元平上百上千个血洞。
但他此刻却不能,为了顾全裴容的名声,不能在这里。
最后还是裴容上前来,她轻轻一拽卫宣的袖子,他就泄了劲,任由裴容将他拉到躺椅上坐下了。
“当心把牙咬碎了。”裴容对董元平早就失望透顶,反而是在场最平静的一人,还有玩笑的闲心。说罢,她又吩咐红豆,把董元平遗落在这里的玉雁送到正院去。
董元平今日的这处闹剧,能瞒住外面的人,却忙不过府中人。都在一个宅院内,准备绣嫁衣的裴茹自然听到了这处大戏,但她最后还是收下了那对玉雁。而董元平回去之后被禁足训斥,再没有旁的音讯。
这段波折激起的波澜仿佛就这么过去,两家人继续议婚,将婚期定在了年后春季。
择定日子以后,董元平被家中解了禁足,又重新出现在京城之中。他一贯爱好风流,如今抱着情场失意之心,更加流连风月场所,时常与友人欢宴到夜半三更才散场。
夜路走多了,总是容易出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