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的时候,心里也同样冒出了这四个字,不过又在前面加了两个字。
幸好。
幸好夏侯简还一息尚存,幸好他们两个都还活着,幸好她现在终于确定了他的心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天际射向崖底,温柔倾洒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让君潇从昨晚的恐惧和现在的疼痛中剥离出来,静静聆听起山间鸟鸣。
她从未想到,自前世起盘踞在心中的恐怖回忆,如今竟以这样平和静谧的方式展现在眼前,让她不禁嘲笑起自己从前的自以为是。
其实百丈崖并没有多么可怕,其实夏侯简也从不是她想象的那般无情。
当然,君潇也不是个傻子。虽然昨晚落崖时她和夏侯简被峭壁间斜出的枝桠接了一下,缓冲了向下摔落的冲击力,但毕竟是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现在她竟然就这样轻易醒转,还和夏侯简好端端并排躺在一起,若说没人出手相助君潇自己都不相信。
当然,此人不可能是轻舟,他不会任由夏侯简和自己躺在这里。更不可能是那四个倒霉鬼的接应,否则他们二人早该被绑走了。
难不成是那个用石子打中慕雪娆的高人?
君潇正皱眉思量着,耳边却响起夏侯简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琅弦公主?”
夏侯简强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一遍遍撑起胳膊又一遍遍失败,但他始终没有减弱周身的警惕,在君潇不解的眼神中拼命远离了她几寸距离。
环顾四周后他的疑惑更甚,“为何你我二人会一起出现在这里,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明明前一刻他还亲眼看着慕琅弦纵身跃至崖底,下一刻他便在这陌生之处遍体鳞伤地醒来,如何不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看眼前之人露出的不可置信与殷殷关切交杂的复杂情绪,夏侯简的心不自觉抽动了一下,语气也随之柔软下来。
“莫非这里是百丈崖底?莫非我同你一起摔下来了?”
夏侯简脑海里只能顺理成章地推断出这一种结论,然而自己的猜想却让他更加疑惑。
这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疯了。纵然觉得琅弦公主的行为举止与之前大有不同,他也很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至于跟殉情似的追随她而去吧。
若说是慕琅弦对他使了阴招……虽然他觉得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真是如此,轻舟他们也不是木桩摆设,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这样跌下去?
君潇静静看着夏侯简眼中不停闪烁的焦虑和疑惑,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他是夏侯简没错,却不是自己如今熟识的那个夏侯简,而是前世献妻求荣,亲眼看着自己跳崖的那个夏侯简。
如果她都可以借琅弦公主的身体重活一世,那前世的夏侯简为何就不能通过自己的身体来到这一时空呢?
可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夏侯简,愿意为她以命相搏的那个夏侯简还会回来吗?
君潇霎时间觉得如鲠在喉,只任由碎裂的指甲在泥土里挖出殷红的血痕,面对眼前之人的声声询问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夏侯简蹙紧眉头望着眼前这个他一直尊称为“公主”的女子,反复回忆着她从前表现出来的样子,温柔谦顺,甚至可以说软弱可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娴雅端庄的模样,却独独少了一份皇家贵女的骨气与傲气。
然而眼前之人,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明明此刻未发一言,为何他却觉得和以前大有不同。比起琅弦公主本人,倒更像她身边那个冷静倔强的婢子君潇。
思及此处,夏侯简不禁心绪微动,瞬间换上一副颇为复杂的表情。
“莫非你是假扮的琅弦公主?”
君潇的贝齿死死抵住苍白的嘴唇,过了许久才轻声回应道,“本宫到底是不是琅弦公主,你有本事的话大可亲自验证下。只是公子箐之杀伐决断,怎么遇到一点未知的状况就如此慌乱了?”
事已至此,她必须强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心绪,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此刻面对的是前世的夏侯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他们两个都活得好好的,她所熟悉的夏侯简才有可能重新回来。
夏侯简闻言,原本的怒容竟渐渐纾解,露出君潇甚为熟悉的笑容来。
“有趣,有趣。真不知是您从前掩藏的太好,还是我夏侯简看走了眼。”
夏侯简笑着咳嗽起来,“也罢,管你是娴静尊贵的琅弦公主,还是那个固执有趣的君潇,咱们两个都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无论你相不相信,其实我从来无意加害于你。如今咱们也算共患难一场,我便权当从没看见过你,随你天高任鸟飞。”
君潇心头感觉一丝莫名的暖流涌过。纵然面前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夏侯简,但从前世的夏侯简嘴里说出这话,更加表明他本性就不是自己从前认定的心肠冷硬之人。
“只可惜,我却不能任你海阔凭鱼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