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里流风萦绕,在温青唯眼中仿佛是道无形涌动的漩涡,她纤长的眼睫倏地定住片刻。
镜头前些微的心绪波澜被人看透,其实可以随意编造个答案敷衍,但脑海中宛如条件反射般浮现出的名字、面容、声音、气味……教温青唯短暂地垂眸过后,突然愿意坦诚这一回。
“我想到北京飘雪的夜晚。”
有些话一旦开口,原本嘈杂的心绪,却就奇异地沉淀下来。
温青唯索性直勾勾地看向,此时身为摄影师的陈颂深,继续说:“以及再也不受控制,束手就擒教人掌控的全世界,欢喜、失落、愉悦、酸楚……最终这些拼凑起来,就变成患得患失的不安。”
“陈先生有过那样的感受吗?”
陈颂深不至于亲耳听见,才对这答复感到出人意料,心头交缠起数不清的细线,她那样问,他如实答。
“我从前习惯了一个人,从没在乎过身边人的离开或是回来,直到后来有个人的离开,带走了我独自构建起的所有准则,世界开始崩坏,起初只是条不起眼的缝隙,后来变成道巨大的裂痕……”
他嗓音略顿,才又说:“从没有任何离开是无缘无故的,但我意识到得太晚,那时便已经失去她了。”
温青唯望着眼前的男人,眸光微微凝起渐深,反客为主地问:“如果与人谈起她,你会想起什么呢?”
陈颂深脑海中倏忽之间浮现许多。
久远到傍晚郊外拢在他外套中蜷缩成蜗牛的身影,或是那部只有她知道有意无意,遗落在他上衣口袋的银色手机……又或者是盛夏斑驳枝叶下欢欣雀跃的偷吻,后来离开时望向他的那双泛红的眼睛……
事实上陈颂深每当想起她,便会想起有关她的全部,眼角眉梢、举手投足,嬉笑娇嗔或失落生气。
独自在卢塞恩的那些日子,他早已重复想起过很多遍,但眼底映着女人不由探究的目光,她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试图让自己只做个旁观者,陈颂深低垂的眼睫下溢出些温软,才开口:
“我想到海边清晨橘红的日出,”男人嗓音低沉绵长,“以及她在酣睡中无知无觉的梦话。”
梦话?
温青唯纤长的眼睫不由得怔忡眨了眨,共同的经历但无端缺失的片段记忆,教她满心不肯相信地蹙眉,却又不可避免地陷入圈套被人钓起好奇,脱口便问:“什么梦话?”
可他似乎偏就不肯轻易满足她。
陈颂深希望她保持好奇。
恰好这时Camille看完素材走过来,但这次同陈颂深交流,女人开口用了法语,温青唯猜想对方大抵是对她刚刚的状态不甚满意,她自己也察觉得到,可陈颂深会在讲什么呢?
直等两人简短的沟通完毕,Camille没有再多说返回了场外,陈颂深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
四目相对,男人的唇角微弯似安抚,却不再多余陷入旧事,抬手接过助手递来的咖啡给她,温声只说:“温小姐,如果说爱可以给人冲破禁锢的勇气,那你就有双世上最动人的眼睛,所以不要吝啬看向我。”
她就是爱本身。
自由、热烈、勇敢都是她,不要将这些美好藏起来,不论是因为任何人、任何原因。
陈颂深宛如个极具耐心的猎手,温青唯望着他唇瓣极轻地微抿,些微走神,听到他的助手唤他,才想起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接咖啡,指尖触碰到男人温热的手指,这次却终于没有急着躲避。
她停在那里顿了顿,喉尖滚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眉尖轻挑了挑,还是只弯唇礼貌应声:“谢谢。”
陈颂深没有再多说只言片语,转身重新走进街心里,指挥几个助手再次试光、调整最佳的位置,街道穿流的风将他黑色的冲锋衣吹得略微鼓起,面对摄影师陈颂深,温青唯并没有任何置疑的角度。
方才的一切,说不清他只是工作需要、还是也存有私心,引她敞开心扉。
在人群之外远远看了片晌,调整过后,温青唯起身走过去主动喊了开始。
这之后的拍摄显而易见顺利许多。
当逐渐适应镜头后陈颂深的眼睛,温青唯也习惯了在他的目光中肆意生长,拍摄连续4天,最后一镜,众人辗转来到塞纳河上的艺术桥,要在这里,完成组她骑上白马自由奔跑的中远景镜头。
拍摄开始前,河面骤然涌动起风,温青唯飘扬的发丝和白色裙摆,都被风吹成很美的弧度。
她坐在马背上,落日下的每根头发丝,都透着自在洒脱的光泽,当驱策白马朝指定位置奔去,白马载着温青唯穿过身旁阻碍般停驻的车辆,陈颂深站在尽头等着她,那一刻就仿佛她是在奔向他。
Camille在显示器边望住许久,忽然说:“温小姐大概就是许多摄影师理想中的缪斯吧。”
这几天的拍摄就是最好的佐证,温青唯有幅为镜头而生的脸和肢体,这世上没有人比陈颂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