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时,卢塞恩正在日落。
夕阳在雪地上映出层薄薄的暮色,陈颂深形单影只的脚印,从附近的小酒馆蔓延回小屋。
他在酒馆坐了很久,但只喝了很少的酒,其他时间都只是望着窗外凭空出神,后来天色渐暗,酒馆里的人声逐渐嘈杂热闹起来,他不习惯、也不喜欢那样轰然的吵闹,终于起身离开。
回到家时大门紧闭,壁炉也已经熄灭,陈颂深脚步静静滞了一滞,才缓步走上二楼。
他在床头柜上看到了那部早已充满电的手机,有人临走时替他开了机,她想教他看到屏幕上显示未读的那条信息,当做是她不告而别的最后告别:陈颂深,我们结束吧。
而在这条信息以前,是她那几个月淹没在众多未接来电中的两通电话,以及没有得到答复的两条短信。
——我回来了。
——你在哪里呢?
这世上从没有任何事是毫无征兆的,陈颂深望着屏幕上的简短几个字,心底只响起声沉闷不绝的回响。
不能算作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对她从来都不够好,所以教“永远”也有了期限。
于是没有质问、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拨过去电话,陈颂深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床头,没有脱鞋便直接躺在了床上,下午那一点点酒精竟也开始灼烧他的五脏六腑,胸膛沉沉起伏了下,他试着关上心底的闷响。
闭上眼,脑海中却又莫名浮现出,温青唯第一天来到卢塞恩的那个晚上。
她藏着拇指指腹的被烫伤生出的水泡,不知道哪里得来的伤,但她是个太怕痛的人,宁肯忍着那隐隐约约延续的痛楚与不适,却不敢挑破也不去找医生吃点短暂的苦头,以便伤口早日愈合。
陈颂深看在眼里,入夜后起身去护士台,找来了药膏纱布和刺针。
捏住她手指的那一刻,陈颂深就知道她还醒着,却不肯睁眼,任凭手指在他掌心里,因为碰到那颗水泡一点点都忍不住轻颤,仍然自顾自地紧闭着双眼,陈颂深便陪着她装睡。
挑破了水泡抹药,她鼻尖早沁出一层汗,另只手藏在毛毯里,紧紧抓着衣摆发抖。
但不肯醒、不肯哭,也不肯跟他闹一闹。
陈颂深捏着她包裹好纱布的手指没有松开,静静在沙发边看她半会儿,看她轻轻蹙起的眉尖,看她为了不出声儿刻意抿紧的唇,最后实在看她装睡太辛苦,他剥了颗糖,喂进了她嘴里。
然后他起身进卧房,整夜开着那扇卧房的门,她却始终没有踏进来半步。
那时他教给她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她第一个用在了他这里。
陈颂深后来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总归再醒过来,手机正在桌上发出阵阵嗡鸣,一阵高过一阵,像是场永远无止境的小型地震,吵得人内心无端烦躁,这也是他总是习惯手机静音的原因。
睁开眼拿过来接听,电话对面是个欢欣的女声,敬语唤声陈先生,自报家门是某珠宝的某某经理。
对方告诉他,他先前在品牌定制的钻戒已经镶嵌完成小半月,期间始终未能联系上他,现在打电话想问他何时方便,对方也好为他预约全球就近的门店试戴,或者直接为他寄送到家。
陈颂深闭目按着眉头片刻,才想起是那颗粉色鸽子蛋。
温青唯当时花了不少心思安置它,雀跃冲他问过许多款式好不好看。
这通电话,应该直接打给她才对。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陈颂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兴许对方已经给温青唯打过电话,但只得到了个与她无关的答复,电话这头沉寂了片刻,陈颂深给了对方北京的地址,而后指定了寄送时间。
温青唯走后,似乎一并带走了卢塞恩短暂的晴朗,这里又陷入了连绵的飘雪里。
航班取消许多,陈颂深在无法出行的日子里,被困在卢塞恩,只能开车带上相机,重新用脚印丈量了遍这片覆雪的世界,直到3月中旬,他已经一并走完了苏黎世,才乘上了前往中国的航班。
临走前,陈颂深去将蓄长的头发剪到很短很短,短到甚至露出了额角的伤疤。
温青唯离开前将别墅打扫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丝毫她曾在这里短暂停留过的痕迹,只除开桌上那份离婚协议书,她已经签了字,似乎只等他也在另一方签字,两人就彻底没有了任何瓜葛。
于是陈颂深没有签。
可再见面,他对她仍旧不够好,她想要他做的,他全都不肯做,字不肯签,连送她回住处也不肯。
陈颂深偏要带她回来,明知道她不想在这栋屋子里再留下半点痕迹,却便偏要她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留满痕迹,在她身上也留满印记,她后来哭得很厉害,遍体狼狈地伏在那里,负着他的重量整夜。
只有听见温青唯说“后悔跟他结婚”,陈颂深才终于顺着她了一次。
办理手续那天两人带着墨镜,平静地进去、再平静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