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缶里边的冰块还未被侍女取走,冷意席卷整个正厅。
云栖双手缩进衣袖,并拢的腿因过于紧张而发麻。
其实太子的问题不需考虑,但她不明白,太子缘何要和她做朋友?
她这一年在闺阁并非像个漫无目的的傻瓜,只拨算盘查账。朝廷官场的事,她也是略懂一二的。
云栖回道:“没有人会拒绝殿下的要求。”
“云姑娘错了。”赵景央就地而坐,直面对着云栖的眼睛,语调温和,“我既说抛去太子的身份,便不是在要求你。”
他低着头,俨然没有在高台之上那样尊贵高雅,言谈满是不自信,“我在请求你。”
“殿下适才可是喝醉酒了?”云栖担心地说,“若是醉酒,应要及时歇息。”
赵景央却忽抬起风眸,小声道:“适才我的酒杯倒的是茶水,远不敌云姑娘饮的荷花酿多,我很清醒。”
“云姑娘在扯开话题吗?”
云栖的脸庞涨红,她扯出一丝笑,问:“殿下的酒量……是不是不好?”
“我的酒量差到不如吕安。”赵景央自嘲道,“吕安是从小侍奉我的内侍,他的酒量在司礼监是出了名的差,旁人看在他是东宫的内侍,赌牌罚酒先让他三杯。”
“夸张点来说,我喝两杯酒就醉倒了。”
“小酌怡情,大酌伤身。殿下不善饮酒,是件好事。”这会儿云栖反倒认为是自己醉酒,她竟在这里跟太子对话。
太子不像太子,他仿佛卸掉所有的戒备,毫无任何城府。
赵景央淡然笑道:“的确是件好事,但若是让袁兄知道我喝的是茶水,定会不可思议,文韬武略的太子殿下,原是个爱逞能的人。”
“殿下也错了。”云栖说。
如果是两面三刀的人,太子所言不能为错,然在袁方赫的心中,他最是敬仰太子。
云栖放松了些许,肢体不再僵硬,“即使袁方赫知道殿下喝的是茶水,他大概想的是,殿下课业繁重,能陪他们一起喝酒已是他们的荣幸。”
赵景央眸光一沉,道:“这句是很像袁兄往常对我说的话。”
丝丝缕缕的风吹动云栖发间的步摇,她今日梳的是百合髻,薄妆桃脸,顾盼生辉。
“小姐,小姐。”丹桃跑进厅内,惶迫地说,“小姐,酉时四刻了——”
丹桃掐腰喘气,抹去额头的汗,“别,别的小姐都坐马车回府了,您让奴婢等得好生着急。”
她定睛一看,才注意到云栖对面坐着一个男子。
奇怪,这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坐在地上?不嫌脏吗?
云栖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丹桃绝对是她的救星。
“酉时四刻了吗?”云栖惊讶地说,“是我不好,让你在外久等了。”
说罢,她动作干脆的起身,不料腿麻险些让她栽倒。
赵景央跟着起身,欲要伸手扶云栖,但云栖已站好了。
“云姑娘的腿能走路吗?”赵景央问。
云栖揖礼道:“多谢殿下关心,我只是腿麻了,不妨碍走路。”
“殿下……”丹桃反应迅速地福身,“奴婢丹桃,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赵景央身姿如松,是以要垂下眼帘看云栖,“云姑娘要走了吗?”
云栖点头道:“时辰不早了。”
“那云姑娘答应我的请求了吗?”赵景央目光澄澈,不安中却仍带有期待。
“殿下若把我当朋友,便不需要请求我了。”云栖笑说道,“殿下觉得呢?”
赵景央面容的不安顷刻消失,他似乎变得静止,纹丝不动地站着。
“云姑娘的意思是,答应我的请求了吗。”赵景央自问自答道,“我视云姑娘为朋友,那云姑娘就会把我当朋友。”
赵景央笑出声,腰间坠的玉佩都在晃动,好似也在跟着他高兴。
*
天色彻底昏了,金明池的池水深不见底。
丹桃快步走在云栖的身旁,问题一个接一个,“小姐,太子请求你什么?”
“太子何时和小姐成了朋友?奴婢怎的不知呢?”
云栖有气无力地说道:“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容我回府和你细细讲。”
毕竟她尚未捋好,加之酒劲上来,她想赶快回府,闷头大睡一觉。
她今天出府之前没看黄历,怕是不用看,想必一定是凶日。
“好吧。”丹桃提醒道,“对了,小姐,你要等梁公子吗?他说有事要和小姐说,可奴婢都不见他来呢。
“还有卫公子。”
云栖连连摆手,说:“不等了,不等了,谁也不等了。”
彼时,赵景央站在阁楼上,望着云栖的背影。
头戴巧士冠,右脸有块红色胎记的内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