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文舒堂的早课刚结束,少年们聚在贺昀的书案前哄闹。
说的无非是逗趣话,譬如喊贺昀大英雄,将来要追随贺昀,叫贺昀别忘了他。
还有些少年对小报上写的事深信不疑,已然把贺昀当做自个儿的榜样,且求知欲旺盛地问着,如何能再做出一鸣惊人的兵器。
贺昀本来就因为小报心烦,他现在出门,完全不想碰见熟人,更不想听见任何人唤他的名字。
他甚至有隐居山林的想法。
一切都聒噪得很。
贺昀无奈地说着解释了八百遍的话:“那小报是信口开河,一派胡言,你们不要信。”
即使知道无人愿意听他的,但他必须要澄清。
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不会像老头子那样,坦然地接受旁人的吹嘘。
梁思凡笑呵呵道:“贺昀,你跟我们还谦虚什么?前天我在茶楼碰见孙知文了,他给我讲了一晚上,你在漓河炸的船,没错吧?”
孙知文替贺昀高兴,他的昀哥儿成了汴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所以他逢人就要讲一遍——贺昀在漓河有多么威风,多么勇敢。
“……”贺昀忍住情绪,待下了学堂,他要去买碗浆糊,把孙知文的嘴糊上。
看着贺昀的表情幽怨,少年们面面相觑,识趣地扯些旁的闲话。
直到杨昴进堂,他们才三三两两地散开。
绿树浓荫,天朗气清,窗外的蝴蝶围着榆树翩翩起舞。
因前段日子阴雨不断,堂内仍存留着潮湿的气息,一只小飞虫停在云栖的砚台,墨把它的翅膀染黑,它索性破罐子破摔,躺进砚台,纹丝不动。
若是往常,云栖兴许会帮这虫子逃离苦海,而这会儿,她的注意力既不在夫子的身上,也不在砚台上。
她在偷看贺昀。
云栖还是第一次见到贺昀这么苦恼的模样,如今他来学堂,都是戴着帷帽,只露一双眼睛。
毫无嚣张的气焰了。
云栖思来想去,不如帮一帮贺昀,算是还了那晚他在十字巷扶着她走的恩情。
她朝着贺昀的书案扔了张字条,“讨厌鬼,你想不想让我帮你?”
贺昀回道:“你有这么好心?”
云栖:“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贺昀单手撑着下巴,左手提笔,烦人精的主意多,他愿意相信她有办法解决掉小报带来的麻烦。
“是,您是君子。”
“那先叫我声姑奶奶。”
“你把小报这事解决了,你让我叫什么都行。”贺昀捏着毛笔的手顿了一下,“除了学狗叫。”
*
残阳沉落,正是樊楼拥挤的时刻。
云栖带着贺昀去了樊楼后边的街巷,找到写小报的贩子。
撰写小报的是个青年人,模样精明,满脸青胡茬,胸前挂着椭圆镜,他知晓了云栖的来意,摆手说:
“你这小姑娘,针线活学会了吗?到我这儿捣什么乱?你是亲眼看见贺昀做的火炮失败了,还是嫉妒人家年少英才啊。”
于良靠着编小报赚得盆丰钵满,住的屋子堆积了起码上百张的牛皮纸。
之前偶尔会有大臣派家仆来威胁他,不允许他再造朝廷命官的谣。
但于良怎肯向权力低头?
他转头就去衙门告状,说朝中大臣滥用职权,草菅人命。
如此一闹,那些大臣只好放弃跟于良作斗争。
云栖质问道:“我当然亲眼看到了,我可以保证方才说的话都是事实,你这样胡编乱造,赚着昧了良心的银子,哪里配得上文人风骨这四个字。”
“诶,打住、打住。”于良虽弄不明白小姑娘为何执意要他改写小报,可也无意与小孩子较真,“我于良从未说自己是文人风骨,小姑娘,你牙尖嘴利,我争不过你,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儿,若别人说什么,我写什么,那才是胡编乱造。”
云栖指着于良的身后,“墙上挂的牌匾,写的不是文人风骨吗?”
于良表示投降,干笑道:“得,明日我给它摘下来。”
贺昀站在云栖的旁边,头戴黑色帷帽,剑眉微蹙。
如果不是来之前云栖叮嘱他,不准他开口说话,否则他定要跟于良好好地理论一番。
云栖料到于良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所以退而求其次,“我给你十两白银,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编排贺昀。”
贺昀突然有些许的感动,他决定以后不叫云栖烦人精了。
于良被云栖的话逗乐了:“十两白银就想指挥我?小姑娘,你太天真了,知道贺昀的小报值多少银子吗?”
云栖瞟了一眼贺昀,随即问:“值多少?”
“你开个价便是。”
反正她问过贺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