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前两日发了高热的余温还在,还是到了日头渐渐转暖的阳春三月,看着跪在榻前声声犀利的徐美人,宣神谙只觉一股热气叠在胸前,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对徐美人的印象并不算太熟稔,除了逢年过节时,徐美人带着五皇子来拜谒,或是偶有特殊家宴,文帝传了旨让她一同参与,平时这个只被宠幸了一回的徐美人基本偏安一隅,数十年来倒也算安分守己。
宣神谙撑着身子坐起来些,又将寝被往下翻了翻,才松了紧闭着的双唇,将那股压在胸前的热气轻缓地吐了出来。
“此事已过去十年之久,你如今来同予说,又是意欲何为?”她朝徐美人那张抹着厚重脂粉的脸瞥了一眼,眸色紧了紧。
既是陈年旧事,十年前为何不提,如今却要避着所有人,单独同她说,还口口声声将十年前那场宫婢爬上龙床、博得帝王一夜宠幸的往事说成了帝王借了酒醉之名特意为之?她与文帝两世夫妻,她知他心中自有权谋沟壑,若是想要封了眼前人的口,何止这一种方式……
“本以为此事已过十年,越侯应当不再记得,可四月前,妾的胞弟却被越侯所害。”
徐美人说她的胞弟徐山在请辞离宫后,怕被越侯的人追杀,不敢回乡,这些年四处游荡,前两年得遇良人佳配,回乡办了婚事,在弘农郡安顿了下来,谁想好日子还未过上两年,徐山便淹死湖中,而仵作却说他是失足淹死……
宣神谙蹙了蹙眉头,并记不起前世此时有徐美人故去胞弟一事,但关于这徐美人的身家背景,她分明记得当年她特地翻了宫人名册,见她家中已无亲人,身世清白,才劝文帝将她纳为美人的。
虽说谎报身世也并不稀奇,但前世几十载,她都从未听徐美人提起自己曾有这么一个胞弟……被封为美人后,她也从未向文帝或自己引荐过什么人,是否真如她所说,是为了躲避追杀呢?
“既然仵作已验,你又为何认定是越侯所为?”
“徐山自小水性就好,如何就会淹死?若不是权贵之人所为,官府为何不敢查?!妾的弟妇还在他的尸身上找到了一块布料,那布料是上好的云锦……弘农郡并不富裕,郡人彩绢制衣已是名贵,何来的云锦?”徐美人顿了顿,再次望向宣神谙,“可偏巧那段时间,陛下派了越侯巡视弘农……若不是他,怎的这么多年徐山都安然无虞,偏生越侯一去妾的胞弟便命丧了黄泉?”
徐美人声音尖细,声声控诉,虽说宣神谙暗自告诫自己,眼前人所言不能尽信,但若自幼熟悉水性,又手握云锦溺水而亡,确实是有蹊跷,官府明明该深查却以意外落水草草结案,显然有人在背后操纵……而她确实记得、五个月前,小越侯因听信骆平之言枉论太子谋逆,被文帝罚俸一年,并打发了他下弘农郡巡视一月。
所以、若论因果,前世文帝未因太子之事罚越侯去弘农郡巡视,也许徐山并未因此遇害?故而上一世徐美人安然在后宫呆了几十年也未有作乱?
如此来看,如今有这些变数,确实与越侯去了弘农郡有关……徐山之死极大可能与越侯脱不了干系!
若越侯多年不忘、仍要置徐山于死地,是否也证实了十年前确有其事……小越侯确实在那时已谋害过子昆!且意图置子昆于死地!
曾经有人要害她的孩儿,而她这个阿母却一无所知!
那他呢?是否真如徐美人所言,明知越侯谋害子昆,却选择了息事宁人……
宣神谙只觉胸口搏动猛然间又沉重快速几分,直震得脑中嗡嗡,眼前发晃。高热后的身子本就未曾复原,如今心绪猝然一阵紊乱,那心悸之症似是就要发作起来,连带着小腹也抽了抽,她这才想起腹中的孩子,心中一慌,忙一手按着心口强自镇定下来,一手覆在腹前小心地安抚……
孙医官曾跟她说,心悸之症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真正发作起来,必然伤及胎儿,而随着腹中胎儿逐渐长大,她的心悸之症只会越发严重,是以一定要保持心绪平和,不可大喜大悲……
徐美人见她面色微变,又接着道:“徐山枉死,妾和弟妇恨不能立即替他报仇,但我们均是一介女流,又无权势傍身,如何斗得过越侯……”
紊乱的呼吸总算平静下来些,刚才一番波动,手心已沁了些汗,宣神谙攥着寝被盖过小腹,又将被角在侧腰处压了压,才将手臂无力地置于被面,侧眸瞧了眼面色凄然的徐美人,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明白过来,“那下毒的司香官便是你的弟妇?”
徐美人点头,又道徐山之妻善制香,她们深知无法与越氏明斗,才合谋做此一局,旨在诬陷越氏!
“将落兰草撵成粉末,置于香料之中,其中毒症状恰如有孕初期,令人不易察觉。本还怕孙医官有所察觉,谁想他竟告了假,而妾手中又恰巧抓着陆医官的把柄,让他以医术不精为由,未替您诊出中毒之症并不是难事……那日家宴,妾见您害喜之症严重,便知您已有孕。而陛下还命曹常侍送来了青梅,听说那是陛下连夜从都城各家大臣家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