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孙氏才德有限,有不少东宫的内务处理不当,又因其出生农户,宣神谙怕她心中自卑芥蒂,不好当面多加提点,只好安排自己惯用的宫人前去帮着善后。
这一世的曲泠君虽是世家嫡女出生,但多少也是刚及笄的女娘,宣神谙本想着还应稍加提点帮手一番,谁想半个多月过去,东宫竟没半点需要她操心的内务事宜。她特意遣了翟媪往东宫送了点绢帛器物,翟媪回来时眉眼间都是满意的笑,说东宫上下无一不赞太子妃贤能,太子更是较未娶妻时更用功习文练武了。
子昆婚事圆满,小五活泼灵动,长秋宫上下和乐,少商也已陪伴左右,她重生以来想要做的似乎都已实现,唯一与她初初回来时相悖的,便是与那位帝王的情愫了。
自她放下戒备,放任了自己的一颗心再次接纳那位帝王起,有时她是害怕回忆过去的,她只愿眼前便是一切、过往就如云烟。
逝者如斯、重来、何尝不是新生?
可、
有些闸子一旦打开,所愿所求、所顾所忧,便不得不再重新思量……
她以为自己已是奈何桥上走过一遭的人,贪痴嗔念早该放下。
却原来——
欲念永远有沟壑、只是从前未敢思……
冬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随着微开的殿门洒了些许进来,宣神谙刚午憩醒来,此刻半坐在榻前省神,侧眸透过屏风瞧见了走进殿来的翟媪,忙将久置于腹前的手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覆向唇前、佯做出还有些困倦的模样……
“皇后要不要再睡会?”翟媪见她打着哈欠、双眼疲倦,关心道。
宣神谙摆了摆手,“不睡了。”她掀开寝被,由翟媪搀着起了身,“许是冬日惹人贪睡,近日总觉得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她边说边用余光去瞥自家傅母,虽说之前饮用避子汤药时,翟媪多次与她道就算有孕也无事,可如今断了那药、帝王又常来留宿,翟媪倒是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让她还是要小心些,毕竟避子汤寒凉,她连着饮了两个多月,如今才断了药没多久,此时有孕对身子怕是不太好。
她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自从与文帝心意相通之后,她心中对上一世几个幼子的思念似乎愈加强烈,上一世病重离世时,因着稚子年幼,都仅见了一面就将他们赶去了偏殿,未允那几个孩儿送她最后一程。她只记得那几小人儿跪在她的榻前,或小心、或木讷,因着五年的疏离,仅年岁最长些的小六上前将稚嫩的小手握进了她当时已经枯败干涩的掌心,如个大人般同她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几个弟弟的。”
她如今若能再有孕,便一定是小六,她迫切地想要将她的小六再次拥进怀里。
翟媪像是未听出她的话外音,替她将寝衣换下,又招呼其他宫人来替她更衣,一边替她整理袖口,一边宽慰她:“如今寒冬腊月的,多睡会儿也无妨。”
宣神谙兀自咬了咬下唇,不打算再纠结此事,等小六真的来了,想来傅母也不会真忍心怪她的……
“少商如何了?”她想起近日传来的捷报,陇西之乱已平,程将军月内将返回洛城,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小女娘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期许,倒是沉静了下来。
翟媪抚平她石蓝色宫装上的褶皱,无奈地笑笑:“还是那个样子,亲生父母打了胜仗回来不是好事么?她却半点都不见开心……”
宣神谙微微蹙了眉努了努嘴,上一世少商与其父母的关系不太融洽,是因着与程伯夫人之间的种种矛盾,如今他们夫妇尚未归来,怕不是不想见,是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吧……
“予去瞧瞧她……”
穿过长秋宫后院的回廊,小女娘果然如翟媪所道一般,呆愣愣地趴在栏杆上出着神。
宣神谙将宫婢手中的披风取了过来,又挥退了众人,一个人走近小女娘身边,动作柔缓地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程少商这才意识到来人,回过神来冲她甜甜地笑了笑,“您怎么来了?这儿风大……”说着就要起身回殿。
“无事。”宣神谙将小女娘按回廊椅,自己在她身边坐下,“整日在殿里闷的很,予也正好想出来透透气。”
程少商听着不由担心,“可是心悸又犯了?”她第一次见皇后心悸是太子挨打那时,她未在现场见她发病,但听在场的宫人提起过,后来又听五公主和翟媪讲过几次皇后心悸的症状,知道这病并不友善。
小女娘主动地抓起她的手,抬至唇边呼了口热气,开始替她暖手,宣神谙蓦地便想起前世两人在长秋宫那五年,她也曾劝着小女娘回家与家人团聚,可她的小女娘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五年里加起来出宫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时的少商其实一半是因着她、怕她一人将自己锁在长秋宫,心情郁结,一半是因着回到曲陵侯府,父母兄姊一个个对她关心关怀,哪怕不是围着她,也会给她一个关怀的眼神,却不知她那时最怕的就是别人的关心,她何尝不也是把自己锁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