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春恒快步向前走着。她似乎要去见证什么。她的心情是悲痛、不甘、沉重的。
她向前走着,片刻不停,似乎要追逐着什么。
她穿过挤满了骷髅一般的人的营地,走过遍布着碎尸残骸的战场,越过山林,跨过雪原,最终在一个喧哗拥挤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她扔下了一切礼仪修养奋力分开人群向里挤,但仍然只来得及看见他中弹倒下,跌进尘埃里。她心中积蓄的情感达到了峰值,她崩溃地跌坐在地。
好半天她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别处走去。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向胸。前那里,雪白的布料上,不详的猩红肆意蔓延。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心脏破碎的剧痛,但奇怪的是,她的心中竟没有惊恐,她竟感到了解脱的快意。
她可以去找她的恋人了。阻隔在她与他之间的血海尸山不复存在了。
可她为什么还是这样不甘,这样愤恨?
是了,她与他的结局绝不该是这样的疮痍满目。她要改写命运,她一定要改写他的命运。她要早些遇见他……
她未能瞑目。
她似乎听到枪声再次响起。
于是弈春恒猛地坐了起来。她惊恐地四顾,双手用力按在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她还活着,艾弗里希也还活着。她如愿回到了过去,她与他现在都有着与曾经不同的开局,一定不会再次以悲剧的笔法给生命乐章画上休止符。
枪声又响起来,近在耳畔。
弈春恒结束了自我安慰,推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灰绒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街道上是枪战过后的样子,十几个装束各异的人不知是死是活,躺倒在地,又有十几个德军士兵持着枪械站在附近。
是又一次波兰反抗军突袭失败遭到镇压,弈春恒为他们哀悼三十秒后便准备收回视线。可她忽然看见了艾弗里希,似乎还有那个博拉特。
他们肩并肩站着,交谈着什么。忽而艾弗里希举起了□□,枪口对准了倒在地上的波兰人中的一个。
弈春恒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不要这样做啊!她在心里呼喊。
但事态又怎么会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呢?
枪声响起了,每一发子弹都像是射在弈春恒心上。
十枪。
艾弗里希终于垂下了手臂。博拉特似乎是大笑起来,用力拍着艾弗里希的肩膀。
弈春恒面无表情地放下窗帘,走回床边,躺下,闭眼。
我居然幻想着要和他一起逃离战争。她想。我怎么就忘了呢,他就生活在这个时代里啊,他就生活在那个国度中啊。他无可避免地被那疯狂,那病态影响着……
从在牢房中捡到那被她在2022年买到的来自前生的笔记本,到目睹他深陷时代洪流中,她的灵魂终于完整。
艾弗里希冷着脸拍开了博拉特不住往自己身上拍的手,深吸了好几口气,压制着往他脑袋上来一枪的冲动。
“剩下的,你处理?”他满不在乎地象征性地问博拉特。
这个惯于左右逢源察言观色的家伙识趣地应了下来:“放心,我会将这些不知死活的波兰滓渣背后的指使者揪出来的。”
艾弗里希短促地笑了一声。
“那就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
博拉特看着艾弗里希的背影,诡秘地一笑。他和艾弗里希渊源颇深——自小便是邻居,上的相同的学校,不约而同地报考同一所军校,脚前脚后地加入纳粹党——所以也差不多一直被人拿来相互比较,而且艾弗里希总比他略胜一筹。
长期被一个人压制是会令人发疯的。
于是在打败“艾弗里希?曼施特莱,扬眉吐气一把”这种念头的诱使下,弗兰茨?博拉特开始了他的钻营之路。他四处行贿,投机取巧,永远站在政治最高点,同时像只训练有素的军犬一般时刻机敏地寻找着艾弗里希的一切把柄。
他确实找到了。从有一个从事不当行业、再多活几年一定会被绝育的母亲到执行上级下达的许多指令拖延消极。他确实用这些使艾弗里希仕途不顺了五年有余,但他仍然只是险险地略胜过艾弗里希几分。
他的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这使他几乎发了疯。
他费尽心思寻找艾弗里希的软肋。
终于,他找到了。
博拉特抬头看了看三楼的一扇窗,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这次,他会毁掉那个使他难堪了近30年的艾弗里希?曼斯特莱的珍宝。
“你为什么放弃求生?”弈春恒听见自己这样问。
那个坐在阴影里的人没有回答。
“为什么?回答我!你必须给我一个能令我信服的理由!”她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次。这次,她得到了一个答案,却令她更加愤怒。
“我有罪。我该死。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