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7.31
弈春恒穿着宣纸白枯叶纹的旗袍,背着书包站在书店的货架前,着魔似的盯着一个笔记本。
她的心脏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填满,既渴望,又恐惧。
犹豫了半晌,她到底下定了决心,把这个黑色的皮面本子拿了起来,放在了怀中的几本小说上。
下楼,结账。付完款之后,她拿起小票核对了一下,然后便愣住了。
“才六块?姐姐你没搞错吧?我以为这本子至少得二十!”她吃惊地问柜台后年轻的女收银员。
“没错。”收银员回答,“这本子的封面是纯牛皮的,是正经的好东西。但进货后在那摆了十五年一直没卖出去,而且据店长说进货之前就在厂家的库房里积压了不知多少年——只好贱卖了。”
弈春恒愣住了。落寞与悲凉席卷了她的心房。
——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它呢?!
她抱起自己的东西,匆匆离开。
她在公交站上了公交车,靠窗坐下,微微闭上了眼。
1919.7.8
距离政府在凡尔赛宫镜厅签订战败条约已经有十天了。
十天足够发生很多很多的事了。
艾弗里希蹲在家门口,看着将要去市政厅前游行抗议的人们结队走过。
他其实不能理解那些人的行为。他太小了——才七岁。他不能明白《凡尔赛条约》里的种种条款会给德意志带来什么,也没有人为他解释这些。
这个绿眼睛的男孩凝望着街道。
他在等自己的爸爸回来。
他已经三年没见过爸爸了,他也这样等了三年。
战争已经结束了,条约已经签订了,那他的爸爸会回来了吗?他的爸爸会像妈妈所描述的那样微笑着进门,将他高高抱起,举在肩上转圈吗?他的爸爸会像妈妈所承诺的那样,临睡前坐在他的床头,用温和的嗓音给他讲述一个个童话吗?会那样吧?一定会那样对吗?
男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屋。
他知道,妈妈一定正坐在客厅窗边的椅子上,专注地织着毛衣。夏日的风会吹动她鬓间的发丝,她的眉眼间一定尽是温柔。那件漂亮的毛衣会在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落下时织好,然后被爸爸穿在身上,温暖了爸爸的秋。
男孩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他沉醉在即将到来的幸福中。
可是——
“帝国都战败了,你竟然还在笑?!”是同街的另一个男孩弗兰茨的声音。
艾弗里希抬头看过去,弗兰茨向他扑过来。
……这行为就不太友好了。
艾弗里希站起来就跑。他想绕几圈把弗兰茨甩掉,然后再回家。他不想直接逃到妈妈身后。
但艾弗里希忽略了弗兰茨比自己年长两岁的事实。跑出半条街后,他到底被弗兰茨抓住了衣领,摁在地上。
“你笑啊!你接着笑啊!”弗兰茨举起拳头就要打他。
艾弗里希恼怒地睁圆了眼。他抬起脚就要踢过去。
踢了个空,弗兰茨被人拎到了一边。
“不许欺负人。”一道少女的声音说。
艾弗里希和弗兰茨一起看向了突然出现的少女。
那个女孩是亚洲人,一头乌黑的短发,一双乌黑的眼,两道乌黑的眉。她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条样式奇特的白色连衣裙,挎着一只袋子。
弗兰茨看看她,又看看艾弗里希,到底有点胆怯。
“算你好运!”他怒冲冲地对艾弗里希嚷道,然后转身就跑。
女孩看看跑远了的弗兰茨,又看看仍坐在地上的艾弗里希,脸上露出了一抹茫然。
她转身似乎要离开,但又立即转了回来,走到艾弗里希面前。
她向男孩伸出了手。
艾弗里希抓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疼吗?”女孩问他。
他没回答。疼吗?没多疼。但是,好累啊。
说不清楚那疲惫是奔跑带来的还是发自内心的。
“给你唱支歌好不好?用我的母语——中文。”女孩问。
“谢谢姐姐。”艾弗里希小声回答。
于是女孩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温柔地唱了起来。
听不懂歌词,但艾弗里希能从那悠扬中感受到对未来的期待与希冀。
“阳光总会在风雨后出现,风雨后总会有阳光。”女孩的每一个词都仿佛直接砸在他的心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我走了啊。再见。”她轻柔地笑了笑,起身离开。
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艾弗里希摩挲了一下手指,转身回家。
一进家门,他的心便高高悬了起来,因为他听见了妈妈的哭声。抬头看过去,妈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