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李瑾毓默然地看着她的至交好友手持轻音剑,率领着一众军士冲了进去,亦是像这个复仇计划的终点奔去。
远处的吏部侍郎范明见此情景却是有喜又忧,喜的是在他范明不辱使命,和北陈军里应外合,助力这江山终于又回到了李氏一族的手中,忧的却是此次釜底抽薪,领军的却是两个女娃娃。
虽然办事干净利落,可一想到这二人和那已是强弩之末的天子同为女子之身,他的心中便生出一种难言的异样情绪来。
将祖宗传统踩到脚底生出了一个女皇帝已是天下大奇,哪怕这个女皇帝将大周治成了一个太平盛世,可当他们跪在那人的脚下时,依然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可对外他从未将这个小心思宣之于口,只说是看不惯李氏先祖打下的江山被一个姓武的女人窃取。
这是他用来说服旁人的名义,亦是用来掩盖自己内心丑恶想法的理由。
可若是再有一个李姓的女皇帝,这个理由还能行得通吗?
此刻的养居殿内,天子一身朝服未褪,神色冷漠,面对着自己亲孙女的质问,却是回道,“朕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哪怕是你的父亲的死。”
“朕只恨没对你们李氏一脉赶尽杀绝,对范明这类等白眼狼人太过宽宥,才会让朕走到今天这山穷水尽的一步。”
沈念握着轻音剑,正打算上前,却又听天子说道,“等童安回来,朕要听他如何说。”
和李瑾毓对视一番后,沈念收起了手中之剑。
索性童大人并未让她们二人和天子等太久。
一路赶来,却并不显出一丝狼狈的童阁老未入家门便先被请到了皇宫之内,看着那人明明被困于龙椅之上,却威风不减半分的一朝帝王,听她质问道,“朕如此信任你,你为何要同那逆女一起谋反?”
“陛下,臣无愧于大周,无愧于百姓,臣只愧对于我那死去的妻子和颠沛流离的女儿,可快二十年过去了,臣如今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陛下对权力的渴望。”
“臣不能看着陛下高坐于御座之上,而臣的妻子因家族叛逆的罪名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设置牌位,臣也不能看着欺负了我女儿的武克申官运亨通,所以,臣不得不成为陛下的敌人。”
原来如此,武帝这一刻释然了童安对自己的背叛,就像曾经的她一步步向上爬时,为了利益而不得不除掉跟随自己多年的臣子的心境一样。
她沉默了一瞬后,又开口问道,“你能像朕保证突厥人不会南下侵扰朕的子民吗?朕不信那两个小姑娘的话,朕担心她们二人被突厥人欺骗,掉进这蛮夷之族的陷阱中去。”
“请陛下放心,臣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大周子民的性命开玩笑,届时新皇登基大典上,摄政王莫罗候会代表他们依然牙牙学语的新可汗,当着大唐子民的面,承诺新可汗在位期间,突厥绝不主动挑起战争。”
“这是突厥太后为了感恩北陈王的收留恩情,给新帝的贺礼,给李氏的贺礼,更是给大唐的贺礼。”
武帝想起那天夜里,她将童安找来夜谈,他说他的一生只忠于百姓,永不改志。
所以她相信他说的话,便就能相信毓儿不会把她治理好的大周拱手送给异族之人,也就终于可以放心地从这龙椅之上走下去了。
殿内的众人看天子终于弯下了腰,皆是松了一口气,可她却又突然转身,环顾这整个大殿,众人再次警惕,以防再有生变可能。
童安心中有了猜测,上前回道,“陛下功勋万年不朽,治国有方,给大周子民带来了和平,带来了安定,是民心所向,而我等罪臣穷尽一切手段,在突厥人都请来帮忙的情况下,使用此等暗度陈仓的计俩才能将您困在在皇宫之内。”
武帝听后,没有回话,只是眯了双眼又仔细瞧了瞧这些人,想将这些面容印入自己心中,想要牢记自己究竟是被何人打败,这期中有她的亲孙女儿,有她曾经想要提拔的女子,有她倚重的阁臣。
直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是真的败了,败给了她忽视的朝堂之外,败给了体内流着她血的亲孙女儿,败给了她青睐的青年将军,败给了独善其身几十年的肱骨之臣。
她转身离去,几步之后,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缓缓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