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像猫在叫。
树枝在窗纸上的影子如同她掀开白布时看见的骨爪,何夕一愣神,手里筷子夹住的油焖春笋陡然松脱,掉到桌面,啪嗒一下把热油热气都蒙在漆面上。
她缩颈沉沉叹息一声,伸筷想把掉了的笋夹起来,可是油水太重,笋软塌塌贴着桌面就是不跟筷,她尝试了半天,终于气喘地把筷子丢在桌上。
门响。寒枝侧身从微微推开的门内穿进来,很快当地,几步就走进隔间,看着何夕很不高兴的脸,她于是先提了提手上的食盒:“昌福楼新出的酱菜,说是最开胃佐饭的了,不排上一个时辰的队可买不着。”
何夕闷闷地问:“他不得空来么?”
寒枝轻轻点头,快语道:“嗐,今天京城里这么大的案子,又有地震闹得人心惶惶的,石小将军分不出身来也很正常嘛,他本来特意去买了这个就是看姑娘最近忙得胃口差,想要来陪姑娘吃饭的,刚刚他给我的时候说了,明天,明天就过来。”
何夕的脸色并没有因为石翎背后的体贴入微而转好一点点。
风声萧条,有似是踮脚衔枚疾走者自西南方向闯入。
“什么声音?”何夕凝神一问。
寒枝被问得莫名其妙,但看何夕神色不像是胡话,只得老老实实推门出去看,她走去前廊,那里除了风刮老竹帘刮得瑟瑟响什么也没有,又穿过堂去后园看看,一园春水吹皱。
她于是进来安慰何夕道:“姑娘,我看了,什么也没,全是树上的风声。”
何夕抿了一口清水粥在嘴里,定定地看着那盒酱菜。
寒枝以为她想吃,忙去打开盒盖,却听她吞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不用了,本来就不想吃晚饭的,你撤下去吧。”
顿了顿,指着那个盒子:“阿娘要给南宫爷爷素服,你把这个交厨房里,让一并给她送过去。”
“姑娘,你这段时间都瘦了好些,要是家主看见了又要怪我没好生伺候了。”寒枝细细端详何夕的脸,她近来忙碌,或以忙碌为由头让自己莫生闲绪,反正就是清减不少,气色也不太好看。
“这时节人人都瘦,无妨。”何夕没把她的叮咛放心上,倒是又警醒她一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舅舅现在又不在这里,你不要总提起他‘家主’‘家主’地叫,你可真是他买来的好丫头,跟我这么些年,跟我亲呢还是跟家主亲?”
“姑娘快别说了,”寒枝脸上惊现局促慌张的表情,“我是姑娘的人,跟姑娘一起长大的,当然跟姑娘亲——可是家主跟我一样,也一心一意为姑娘好啊。”
何夕笑了笑,没说话。
又一声,这一次连寒枝都听得顶清楚了。
就像婴儿绝望的哭叫,远远从半里外的草丛中传出来似的。
“谁在外面?”
何夕觉得背上如同猫在抓挠。
“猫叫吧——”寒枝想也不想脱口出来,一经口说出才突然反应过来比起啼哭何夕更怕猫叫,赶紧改口,“唉,府里哪里来的猫啊,一定是后面院儿里哪里下人挨了骂偷偷躲着哭呢,姑娘别怕。”
何夕眼神放空。
她亲眼见着那只硕大有力的狸猫在春空手里被拧断脖子,成为软塌塌的一长条,就跟碟子边倒地不起的那根春笋一样。春空被那东西挠得龇牙咧嘴,就连烂眼边儿都皱得看不见了,手上也青筋暴起。
何夕从来不喜欢猫,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东西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就像她对鹿有着天生的依恋一样,没有道理,全都是天性使然。但她也从未像那个夜晚一样亲眼看着一双强大的手像拧干衣服一样把杨逍那只爱猫拧成一溜软体。
而此时那种尖声越来越清晰,何夕的神经都要断掉了。
她冲到廊前,却正见一黑影从墙上一跃而下。
寒枝踩着门槛正要叫,却是所止已拍干净了手,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来。
他弯腰道:“姑娘。”
何夕看见是他,换了冷漠的脸:“舅舅留你给我,我想你应该可以帮我办些别人办不了的事。”她传他来,特意叮咛他避着点儿石翎,以免被这个武人识破。没曾想石翎没来,倒是何夕自己被吓着了。
所止那双细长挑眼里闪露着深以为然的得意。
“那么,你就去替我捉一个人。”何夕用几根手指轮番敲着自己的指骨,几个回合,“晴好阁的檀奴,我有些话想亲自问他,你替我把他拿来。”
“要问话?”所止好像是拿不准“捉”的分量,又试问道。
“要活的。”何夕知道他的暗示,明白了当地说。
所止跟另一个一样,没许多话,略微歪一歪头,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阿爹,一天忙着照顾陛下,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宅里,带儿子来这种地方?”
戚全步子走得艰难,他宽厚的身躯此刻因为重重心事而佝偻了,比平时更像个僵虫。初静亦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