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难成(1 / 3)

夜来肺热,咳嗽不停,总是睡不了觉。

虞慎裹着毡毯坐在船头,脑子里闷乱得紧。

烧早已退了,可是他还是不由得总想起溺水发烧时那个绵长的梦。

梦里他自簟席上醒来,曲台暑夏,午后最是溽热,皇子公子们都去偏殿歇息了,而他还要替师父检查学生的抄写与文论,只命人在书案前备了簟席预备小睡,好在曲台殿四面临水,波光摇映,屋内安静得很。

她今日还和往常一样,坐在珠帘之后,案上一块白玉,她俯身几乎贴着那块玉石,手里小小一只凿子,案上极为有序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她这里看看,歪歪脑袋,那里敲敲,玉石上发出微小的声响。

真是自得其乐啊,那个孩子,完全不畏暑热,更无休憩的念头。

虞慎余光瞟到她,心里一阵轻暖,放了书卷,仰面躺下来,他的大半身子都隐在青玉大案之后。

感觉自己的心跳渐渐与她敲打的律声融合在一起,他闭上眼睛,她说,诸事繁杂,以此凝神,果真,在那断断续续的敲击声里,他很快睡了过去。

在滞闷的梦里,有大团大团的空白,鬓边穴位下轻轻跳动,皮肤有一种又紧绷又舒展的错觉。恍惚里,似乎听见大珠小珠阵阵轻撞,敲击声似乎都没有了,四下里一片奇异的寂静。

像血冷的小蛇,凉簟上一只手轻轻抚摸过去,似乎在感受每一根篾丝的柔滑,那只手徘徊在他的脖颈边,碰到他散乱的发丝,一种痒丝丝的感觉。

他的眼在一种贴近的温热气息的压迫下,缓缓睁开来。

她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虞慎自己,二人相贴如此之近,她的唇几乎已经碰触到他面上几缕发丝。

虞慎心下乱成一片,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的嘴唇离开了那缕发丝,那双眼则看向她自己的手,那只手继续摩挲着虞慎颈部的皮肤下那张牙白色的簟席。

“睡得好吗?”

她的声音里杂糅着孩子的顽皮和另一种更具诱惑力的东西。

他完全哑声。

她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眸,再一次把眸光游移到他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虞慎从她幽幽的眸子里看到一抹期待。

“嗯,”虞慎生怕自己露出什么异样,一下子坐起身来,“今日倒不怎么热。”她随着他的起身,往后稍坐,看他将身前的头发捋到背后去。

虞慎再不这样做,他担心等会儿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留意起,哪一缕刚刚触碰过她的嘴唇。

她于是将手规规矩矩叠在膝头:“那就好。”

她的眼神落在青玉案上。

虞慎突然意识到除了他们誊抄的字纸外,自己拟写的自请为清田吏的条陈也在案上。

他问她:“你看了?”她点头。

突然起意:“依你之见,可行吗?”

“嗯。”她抿嘴一笑。

“我——”虞慎知道,连年的征战都要钱,赋税大头都在土地和盐事上,只要他一封奏陈递上去,皇帝一定会应允,他作为豪族之子,世家或许以为有机可乘,比之师父卫绾更易为人接受,他便能游弋其间,也许真能成事。

可天下人不会懂他,他们只会以为,又来了一个装模作样的蛀虫罢了。

“去吧。”她直视他,仿佛看穿他的心,“多想无益,反正你一定会去的。”

“你何以——”你何以如此笃定?

“拉车的两匹马,腿骨关节有这么大的击痕,”她用手指比划出一颗枣的大小,眨着眼,“非近处不可为,你既出手,岂会半途而废?”

她怎么?虞慎看着她的脸发怔。

她就是如此,当她笑时,湿润的嘴唇勾起,两个小梨涡出现在嘴角,眼角眉梢却无处不是算计,这个时候她的每一绺低垂的发丝,每一处敞露的肌肤,每一个敛眉低头的角度,都让人感觉自己不过一个被操纵的人偶,既被她孩子气的笑容引诱,又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而当她正色的时候,望向人,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她让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显得那样该死。

虞慎失神之际,她伸手冰了冰他发烫的耳朵,旋即起身走开,将珠帘一撩,珠子噼噼啪啪碰在一起,发出梦里一般的声音。

八个月前,卫绾递上请求清算田亩、以便后续国策修订的奏陈。

他沉浸在愿景里,花甲之年的脸膛就像喝了酒一样,整日红光。但愿景归愿景,数十年内,因田策革新而折损的名儒,又岂止一人?

甚至前朝阮思,便因锐意革新惹怒世族,没能保住晚年清安,继而无可挽回地葬送了那个年轻的皇帝。

那还是卫绾的恩师。

如今,要想进一步打压世家豪族,谈何容易?卫绾老了,他也许想搏命,可是虞慎不愿意成为十几年前的卫绾,看着自己的师父沦为世族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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