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接二连三的横祸如同诅咒……那段时间,她恨到差点把自己毁了。
后来,她想开了,开始振作。
——说起来还要感谢他。
赵予安看向陆赢川,他什么时候手里还提溜着个袋子?
“给我的?”
她劈手去拿,陆赢川绷着脸躲了躲,还是被她眼疾手快抢到手里。
赵予安美滋滋打开,“果然是给我的。”
还算有良心。
陆赢川有几分不自在:“路边随手买的。”
赵予安拿出一盒,打开,拈出一根铁丝细细端详。
笑容慢慢凝固:“你就送我这个?”
陆赢川没答,只是眸底沉沉,揽她入怀,一只手迅速圈过她,另一只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仙女棒。
“啊啊啊!”火花近距离闪烁,赵予安吓得想甩手跑路。
他却稳稳的握住她的手,下巴压在她头顶,根本不给她逃的机会:“赵予安,烧不到你,不信你看。”
赵予安将信将疑看去,他的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遮的严严实实,确实烧不着她。
仙女棒燃烧着,像无数细小的星星,在舞蹈翩跹,很美。
陆赢川的声音很轻,落在她耳边:“一千六百多度的铁水,从高空中落下时,已经是凝固的铁屑,就像水落在身上一样。”
“——其实你都明白,你怕的不是火,而是……”
“闭嘴!”
赵予安不想听,她竭力挣脱,却怎么都挣不脱。
“赵予安,”他皱眉,声音却愈加沙哑:“坚强一点。”
“你根本就不懂!”
她被激起了旧日脾气,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小臂上,陆赢川轻颤了一下,却抱她更紧。
一直到她松口,抱着她的男人都如巍峨高山般岿然不动。
她看着那圈清晰可见的牙印,咬牙道:
“我见过我爸妈的遗体,又黑又焦,你知道烧焦的遗体长什么样?闻起来又是什么味道吗?”
“他们是那么一大个的人啊!死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法医说车坠毁的时候他们还有意识,他们……是活生生被烧死的。”
“多少个夜晚,我整宿整宿睡不着,一闭眼全是噩梦,你那时总问我,梦到了什么,我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我的手也被烧伤了,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终于明白他们那一刻的感觉了……”
赵予安闭上眼,任由泪水滚滚而下。
陆赢川无声的捏紧她的双肩。
大学时期,他曾听同班同学说过自己的一个亲身经历,自幼疼爱他的爷爷去病危,而家人怕影响他考试,串通一气把消息隐瞒,但纸包不住火,他还是知道了。
千辛万苦买了机票,周转奔波了两天赶回国,却只看到爷爷的灵堂,和奶奶嚎啕的哭声,以及案上摆着的一串葡萄
他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走出灵堂、愤怒的甩开了母亲哀求的手。
他只记得那串葡萄,灵堂中除了黑白唯一的颜色。
他后来再看不得葡萄,甚至闻一下都恶心。
如果说,记忆是一座监牢,那么赵予安就被困在这片方寸之地,她苦苦不肯离开钢筋铁笼,是因为狱卒不仅仅是那些惨烈的痛苦,还有双亲的音容笑貌。
她从未放下,也固执的不愿忘却,所以一直在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陆赢川知道,世间伤痕分为两种,一种是身体上的,可以被强大而泯然一切的时间治愈。
而另一种,却隐蔽地在心上生根发芽,腐朽而靡丽的绽放,最终摧毁所有。
“赵予安。”他的声音很平静:“很多年前,我问过陈阿姨,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因为你既不喜欢安宁,也和恬静沾不上边,相反,你活泼好动,脾气很差,三天两头上房揭瓦。”
陆赢川的声音有某种安抚力量,赵予安泪意朦胧地看着他。
他又淡淡说道:“当时陈阿姨说,予安予安,是予你长安的意思。她希望你一辈子长乐平安。然后,又指着远处玩了一身泥巴还傻乐的你说:‘现在安安既健康,又快乐,我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予安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决堤。
“你有一对好父母,赵予安。”他一声叹息,用手背擦去她满脸的泪水:“我猜他们不舍得看你这样。记得和忘却,都是属于你的权力,但人不能永远停留在噩梦循环的那一天。”
赵予安哭的更狠了,陆赢川任由她将鼻涕眼泪一股脑通通抹到了自己的外套上。
他将整盒仙女棒点燃。
霎时间,万千星辰落入凡间,小小的河边亮如白昼。
赵予安痴痴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