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最爱过他,即便现在不爱了,也无法置之不理。
有时她也觉得自己很矛盾,她对夏邻学的情感是复杂的,有说不出的遗憾,他们合拍地仿佛在演戏,即便和他沉默不语,也是安心大过煎熬。
还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人吗?曾经令她感到呼吸都心动,她在想如果,如果最初她和夏邻学之间是纯粹的单纯的,也许她真的会永远爱他。
在夏博垣居住的老宅里很少能寻到夏邻学生活过的痕迹,夏邻学说会送她走,但他想先回老宅取东西。
“你还会回去吗?”肖莎指的是他在她老家租的出租屋,她忽而有种夏邻学不会再在她身边神出鬼没的预感。在没有得到回应只余他呼吸回音的老宅里,肖莎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要拿的是夏博垣的一些私人物品,准备把那些东西转道送往华雍:“我问过航空公司凌晨两点那班航线重启,你可以回家了。”他摆出一副恭喜她的态度答非所问,在各个房间里收拾东西。
夏博垣博学好问,最喜爱收藏各个年代的古董文玩,仅一个房间就找到了几对配套的铜马古玩,夏邻学想继续收藏,不过东西要换个地方存放,他和父亲的喜好有相通之处,最爱老旧物件。
夏邻学自嘲自己是个恋旧的人。
离凌晨两点还有三个小时,幸而老宅接近地势平坦空旷的机场,他们不必太急。和她说话的声音穿梭在各个房间里,停留时间有长有短,如同一缕难以捕捉的青烟。
最终停留在一层某个空旷的房间内,许久不再出声。
肖莎沿着声音消散的方向前行摸索,在一个类似书房却堆满杂物的房间找到了夏邻学:“这曾经是我的书房,自从搬走后就改建成杂物间了。”
他背对着她,呆呆地望着什么,肖莎走进夏邻学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面前一只被四角钉子固定住的拼图。
拼图和她订制的玉龙雪山画像相似,同样是一座冷山,山顶积雪婉若游龙。
“你拼过拼图吗?”他站在即将被卸下的拼图前,这是他十几年前拼成的:“很漂亮吧?”夏邻学指着拼图左下角一个黑漆漆的小小的空洞,这面栩栩如生的竹林拼图是残缺的,残缺的一角被藏拙地缀在最不起眼的边缘。
“但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一副,因为它太好了,这么好的东西偏偏不能白玉无瑕,太可惜了……我过去是这么想的。”
夏邻学上前,如同对待爱人般轻柔地摩挲着幽深的空洞,仿佛黑洞背后藏着所有未解之谜的答案。
随着手掌一松,拼图外包裹着的用以固定的薄膜刷啦一声被撕裂迸出一条长长的裂痕,顺着裂痕,稀里哗啦地,拼图块应声滚落在地。
嫉妒、痛苦、怀念,种种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丑陋恶习令他完整,似前世神农尝百草,舌尖品到最后一丸苦辣的鸩毒他就从梦中醒了。
带着舌尖的酸涩,他把话说的很动听:“瑕疵令它独一无二,但我总是看不惯。想着不是最好的最完整的我就不要,然后我就像现在一样,亲手把它毁了。像咱们俩,你爱我的时候明明只差了那么一块拼图罢了。”
他落寞地转过身来,眼圈石榴似得鲜红,有懵懂的孩子气,也似油尽灯枯,这无关输与赢,爱人得天下,不被爱的粉身碎骨。夏邻学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允许自己得过且过,当他甘愿时。
在晨钟暮鼓的古刹庙宇前他有“放下屠刀”的思忖,长约三寸的细长檀香与他常抽的烟卷相比其味古朴似一摊年代悠久的清泉,令人想到了魂断之时供残魂踱步的冥河。
仿佛他人就在蜿蜒的冥河前撑篙,他看到他祖母,郑祥林,还看到胡庆安,强烈的眩晕感令他恶心的想吐,在地尽头他望见她轮廓依稀的侧影,他才有了确切的答案。
于他而言,肖莎是一乘纸鹤,他借着纸鹤飘动的风向驶出冥河,至死不渝。
他不是想抓住纸鹤令她随自己一道堕入烟海,但他想哪怕能够轻轻地碰一碰她未丰的羽翼,他要的真的不多,爱的独占欲令他发疯,爱的奉献欲又令他清醒。
他绝望地发觉,无论如何他都是爱她的。
在听到她未经查证的成婚消息时,他扔了酒架,不再去叶子湖。
不是没尝试过忘了她。
肖莎的形象在他眼里变了又变,真诚、倔犟、姝丽,总是忧心忡忡的肖莎和他相处时笨嘴拙舌,只能毫无保留地用行动告诉他——她在乎他。
如果她再虚荣点儿就好了,夏邻学不无可惜的想,他能够满足无底线的虚荣,精通筹码与筹码的等价交换,但他倾家荡产也没法儿让时间倒流回到他们重新认识的那一天,告诉她相信我吧,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不分手。”
夏邻学孩子气地望着她,两手也幼稚地插在西装裤袋里,像是在无理取闹,眼中却闪过阴晦凌厉的锋芒,过了一会儿才受不了自己的吊儿郎当,唇角破功,轻勾一抹薄笑:“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