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仅不离开还拦住了夏邻学特地找来要进屋为夏博垣穿衣的殡仪馆工作人员。
“现在还不能穿,”她说:“还没有净身不能穿衣。”
她对死亡仿佛已经了解颇丰,连穿寿衣前要用湿布擦拭身体,要人走时干干净净、颇有尊严的民俗讲究都如数家珍。
夏邻学嘲谑着:“可我赶时间怎么办?现在我手头里还有场葬礼没办。”
仿佛想看看她多管闲事到什么地步:“你这么在乎净不净身的习俗,干脆就去替我尽这个职责算了。怎么?不干?不干就按照我的方案来,你们两个可以拿着寿衣进去了。”
迎着夏邻学凉薄的目光,也不过一刹那罢了,肖莎霍然转身进了门。
“随你。”夏邻学在门外耸耸肩膀,坚实的臂膀倚在门前。
矢车菊因缺乏水分而坏死的部分花瓣像烧焦了般凋谢零落,映照着肖莎苍白的脸颊。
她太困了,也太累了,眼中布满血丝,双唇微微地张着,麻烦夏邻学身边捧着寿衣的男人为她打盆水,没有湿布就用纸巾,三层厚隐隐透着茶香的纸巾摩擦着干燥的皮肤。
真奇怪,她都不认识夏博垣,可擦拭他裸露的发灰的肌肤时,眼珠不由自主地发酸。
夏邻学在门外一言不发,他看着她用不断地撕开纸巾,面露慈悲地替他往生的父亲擦拭身体,他想,她愿意和死人亲近是她的事儿。
挽起空荡荡的裤管,夏博垣萎缩的双腿从中央被截断,任何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去看夏博垣坏死的圆棍状的双腿横切面都会忍不住有移情般的刺痛。
肖莎也难以抗拒生理反应想要干呕,原本还能控制的双手在此刻有点儿发颤。
夏邻学捕捉到她的变化,得意忘形地想要嘲弄。
可肖莎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她低着头再次抽出一张纸巾,对准腿部浑圆的截口刚擦了两下,手里渗透着油脂的纸巾便抖落在地。
她刚要弯腰去捡,才弯下腰,身影有些许的佝偻。
电光石火间夏邻学已箭步上前攥住她手腕。
力道重得像块砸向她的石头,仿佛拇指再弯一寸就要将她的手腕折断。
他沉沉地说够了——肖莎还想辩驳,立刻穿寿衣的话遗体……
可她话音未落,对上夏邻学失焦的瞳孔,忽而心头震颤。
他说的不是这个,所有的,他指所有的都够了。
肖莎和他非亲非故,夏博垣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个魂断医院的陌生人,她发了自相矛盾的善心。
既相信往生时要干干净净的走,又不怕被鬼魂缠身白讨不吉利……
她千般万般的慈悲,做到这步田地都不是为了他。
夏邻学有一霎那看肖莎,心底里蓄满了酸楚和说不清的绞痛,绞得他血肉模糊,疼得他以为自己在恨她,形同被千刀万剐。
他像是在耍着她玩儿:“不可能不净身,我身后这两位都是从殡仪馆请来的专业人士,不过你能做到这一步我也没话说了。”
夏邻学头一次感到如此疲倦,他累了,肖莎令他哑口无言。他真想恨恨地对她说:“你太缺少分寸感这不是你该干的事儿!”
他还想对她说:“如果只是因为我激你你才这么干有多好。”
她所坚持的原则底线已是许多人的上限,像是夏邻学作恶多端的报应,他梦寐以求想要靠近的所有美好品质的具象化站在他面前,但她的心离他那么远。
*
机场旁的酒店里。
肖莎睁开疲惫的双眼,脑门上湿漉漉的,抬头看到墙壁顶端有条裂缝正在滴答滴答地漏水。
她运气差上加差,昨天离开太平间后打车直达机场,买了张回家的单程票,但航班先是推迟最终竟然因极端天气而取消。
看着手机里航空公司官方发来的补偿事宜相关信息,肖莎搓着发凉的双臂走出机场,一轮弯月已挂在天边。
机场附近的酒店长期满员,不经提前预定就只能住在狭窄冰冷的小房间,连窗户都没有。
这一夜睡的肖莎口干舌燥,她昨晚上翻找通讯录联系司机无果,酒店里那台咿呀作响的电视机则报道,报道今年东北地区受大雪席城影响超过15个航班被取消。
大雪波及,她所在的这座城市也未能幸免,踏着运动鞋出门退房时发觉,昨夜还清洌干净的街道厚雪满载,下了纷纷鹅毛绒,畸形弯曲的高树上结满一树梨花。
文英奇和孟流星打来电话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重合。
都在她卧枕深眠时要来问她现在在哪儿?下了好大一场雪,连小学都在恶劣天气影响下放学一天,凌晨铲车出动,现在还在没完没了地铲雪,超市就甭去了,安全最要紧,你现在在家?
她告诉孟流星我没在超市也没在家,出了趟远门。
孟流星在电话那边沉默半响,终于轻快地说道:“那太好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