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在进偏房之前,曾预想过无数种情形。
这恶犬是否关于笼中,是否栓有锁链束缚,是熟睡或是清醒,这些她都一概不知。
她臆测过恶犬的形态,会有黑亮的皮毛,矫健的身形,它只需稍稍呲牙,满口獠牙就显露出来,在昏暗之中锋利得令人胆寒。它会以幽绿的发光的瞳孔盯着选中的猎物,贪婪而凶猛得几乎在下一刻就要一扑而上。再凑近一点也许就可以嗅到腥臭,是从那不知撕咬吞吃过多少活物的嘴下而来,浓重得令人作呕。
沈朝甚至已经抽出了匕首,可她独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它皮毛是黑色的,也确实有着幽绿的眼,在恶狠狠地同她呲牙,喉咙里酝酿着威胁的吼声。
——但还未足月。
至少沈朝这样推测,这“恶犬”实在太小了些,都不知道有没有断奶。原来李昀竟是喜欢养这样的小犬?
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陈胤兰那句“小心些”,根本不是让她小心被犬咬,而是让她小心不要伤到“昀二公子的爱犬”,闹到最后原来是乌龙一场。
沈朝狠撸几下“恶犬”,净了净手,合衣躺上了床榻。
伤口之处似还在隐隐作痛,刚阖上眼,她面前好像又浮现了方才的一段段,令人抓心挠肝地难受。
若要惩罚,他直接惩罚便是,偏要以这样的手段来作弄她。他对于如何折磨她是很有几分本事的,令她难受得几乎要疯掉,什么脸面什么骨气都在那一瞬抛之脑后了。
他想必心中嘲讽极了,不是很有骨气吗?却连这点疼痛都受不住。
沈朝牙齿咬得愈发紧,猛地睁眼望着帐顶,脑子里更是清醒,毫无半点困意。
她竟一句一句地喊着疼,还说自己改了性儿,大汗出了满身的狼狈,白白叫他看了笑话。若只是疼痛还不至于刻骨铭心,但那份屈辱足以深入骨髓,尤其对于她而言。
这么半梦半醒间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只知道天色蒙蒙亮了。
这是个罕见的日头高照的晴天,常呼啸的北风都小了很多,于是气候还比前些日子暖了些。
陈胤兰端坐于案几前,手里执着一卷书在读,铺好的宣纸上已落了大半墨迹。沈朝见他多半时间都是在书房,也不知是有何要务在身,案牍之上累积的公文从未少过。
沈朝因着手受了伤,暂且不用奉茶了,只不过由于不能确定陈胤兰是不是会派新的活计,她也不得不待在书房听候招唤。
陈胤兰问:“会磨墨吗?”
他分明知道她手受了伤,还要让她磨什么墨?这又是一种新样式的折腾人的办法?
沈朝压抑着的烦躁之气瞬间汹涌而上,将理智冲得七零八落。
“不会。”她干脆利落地拒绝,语气生硬得不留丝毫情面。
书房里霎时一片寂静,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都低着头看地。
陈胤兰握着书卷,缓缓抬眼,沈朝迎着他的目光礼貌性地微笑:“回禀陈相公,小人手受了伤,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人的手受伤事小,耽误了陈相公却是事大。如此重要的活计,还是交予既有才能又有心力的人来做为好。”
一旁侍立的福宝儿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话语脱口而出:“你受伤了?”
“既然如此,那应当好好休息养病才是。”福宝儿声音越来越低,偷偷地瞄着陈胤兰,“这活计交予旁人来做也不妨事的吧。”
沈朝心底冷哼一声,照陈胤兰这样古怪又苛责的脾性,能轻易放过她?左不过又是想些戏耍人的招数来磋磨她罢了。反正横竖都躲不过,何必还要给他好脸色。
“好。”陈胤兰低头继续阅书,语气随意而平和,“去歇着罢。”
就这么放过她了?沈朝不太敢相信,犹疑着向门外走,刚迈出半步,身后便传来一句话。
“就在书房待着。”陈胤兰并未抬头,“寻处地方坐下,直到下值。月钱既然照例,便不得缺半日班。”
若要扣月钱便扣,她稀罕当值么?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视屋里侍从惊异的目光于无物,沈朝当真寻了一处坐下歇息,什么也不做,就数着时辰等下值。
暖和的日光熏得人昏昏欲睡,这样的日子也不漫长,很快便到了晌午。
沈朝活动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正要提步往外走,忽地听得一句,又是熟悉的声音,“你留下。”
她深呼出一口气,转身道:“如今是午膳之时,陈相公若有事吩咐,不如午后再说?”
“我所说便是此事。”陈胤兰揉着眉心,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起身净手,顿了顿,他道,“膳食已备好,一同用罢。”
一同用膳?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沈朝委婉道:“这恐怕不大合适罢,陈相公尊贵之躯,小人区区卑鄙之人,如何能同陈相公一同用膳?”
陈胤兰并未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