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屋内却是暖意融融,言谈声,说笑声,洗漱声混杂成一片,偶尔夹着几句浑话。
满堂的笑声阵阵,是隔着老远也能被感染的热闹,当然不包括沈朝。
昨夜紧锁的门如今敞开着,进进出出的人面上都是一派喜悦祥和之色。偶有人注意到沈朝回来了,也只是掠过一眼而后毫不在意地做着各自的事情,平和得如无数个寻常的日子一样。
徐三是唯一一个同沈朝说话的,他走过来时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沈二,你可算是回来了。”他面上忧心忡忡,说着还有些怨怼,“他们也太过分了,这么冷的天把你赶到外面,这不是要活生生冻死你吗?
“我昨夜一直在劝,可他们根本不听我的,奈何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你如今能好生回来,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说到后面徐三竟有几分喜极而泣的意味。
沈朝没回应,但接过徐三递来的热茶,掠过屋内一圈后坐到尚算干净的床铺上,拍了拍身侧示意徐三坐过来。
徐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隐隐浮上笑意,掩不住的嘲讽的笑意。
沈朝啜饮一口茶水,淡淡开口:“你高兴什么?”
徐三收敛笑意诚恳道:“我在为你高兴啊,平安回来了。”
沈朝理解似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屋子里忙碌的人影,她沉默良久终于发出从心底的一声疑问:“我看起来很蠢吗?”
徐三的隐笑僵在脸上,他转头时,对着沈朝的双眼,仅剩的微末笑容也渐渐消失殆尽:“何,何出此言?”
“他们固然可恨,但你最可恶。”沈朝平心而论,“你的小把戏太多了,像在戏台子上唱戏,扮演的还是个丑角儿。你自己还扬扬得意,孰不知台下看戏的人都被你逗得笑了好几番。”
徐三的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黄,他平生第一次见沈朝这样的人,以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刻薄的话,偏偏沈朝的神情还一本正经,严肃得像在陈述军情重报。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哪里可恶了?我一直都把你当作亲兄弟看待,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要赶你,我都解释了许多遍,也劝诫了极久,但他们不听我的,我有何办法?你何苦迁怒于我?”徐三有些急了,反问句一个接着一个。
沈朝并不认真地听罢,诚挚道:“你说这些的时候,当真不会笑场吗?”
徐三剩下的话语都瞬间卡住喉咙里不上不下。
“而且,你拙劣的唱戏功夫,真的很丑陋。”沈朝笑起来。
她的笑并不讽刺,像是真心地发笑,但刺眼得令人怒火中烧。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你以为在主子跟前当个端茶送水的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徐三这次再维持不住原先的和蔼可亲了,他阴森地瞪着沈朝半晌,面部的皮肉在随着用力而细微地抽动,显露出狰狞可怖的模样来,“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凤凰,我都能把你抽筋扒皮,让你飞也飞不起来。”
沈朝不置可否:“好,我等着。”
并没有等多久,徐三的报复就来了。
侍从来通传的时候,沈朝还在想徐三最近好似老实得很。
“沈二。”侍从唤她的名字,神色肃重,“有人状告你偷窃,现下跟我走一趟吧。”
跪在熟悉的书房,沈朝抬眼望去,心下一紧,陈胤兰竟然亲自处理此事。
若只是普通的偷窃,哪里值得如此阵仗?徐三究竟污蔑她偷了什么东西?
徐三侧头劝慰,话语柔和,与满含恶意的双眼不符:“沈二,快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吧,若是主动上缴,陈相公或许一时心软可饶你一命。”
可笑,她根本不知道偷了什么,何谈上缴?
沈朝不卑不亢道:“小人并未偷窃。”
“看来你是死不悔改了。”徐三扭头对着陈胤兰磕头,“请陈相公明查,东西就是沈二偷的。我那日还看到了赃物,如今去她的居所搜,定然能搜到。”
徐三此话一出,沈朝已经知道了,都不必去搜,赃物定然会出现在她的住处。真是极其低级又下作的手段。
“你当真看到了羊脂玉佩在沈二那里?”福宝儿问徐三,说着又嘟囔起来,“这玉佩存放在匣子里,保管得好好的,今日一翻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徐三一口咬定:“是。”
丢的是玉佩?沈朝深深呼吸,面色却依旧不改:“徐三,你怎么张着一张嘴,空口白牙地污蔑人?不过是看了一眼,你如何能判定是丢失的玉佩?除非——
“你对此物也极为熟悉。徐三你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你怎么会识得那玉佩?贼子对赃物自然是十分熟悉了。而我见都没见过,更遑论偷窃了。”
“是啊,沈二说得有道理!”福宝儿附和道。
陈胤兰将茶盏放下,杯盏与案几碰撞出清脆的一声,福宝儿霎时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