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进兰芳园之前,沈朝就已经被廖管事千叮咛万嘱咐过一遍。燕王所居之处,向来守备森严又极重规矩,行事需得再小心不过。
沈朝自然应是,指着天向廖管事发誓,绝不会捅出篓子来。若是真的惹下罪过,便将脖子上这颗没有用的东西送与他。
廖管事瞧着沈朝顽笑的模样,心里又气又笑,厚掌拍在沈朝的后脑勺,直将这个贫嘴的玩意儿打了个趔趄。
“这次算是让你在燕王殿下跟前露个脸儿,留个差不多的印象,等下次兰芳园缺人手的时候,我也好顺带着将你的名儿报上去。只要燕王殿下隐约记得有你这么个人,这事儿啊,□□就成了。”
沈朝乖觉地点头应答。
廖管事斜睨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好好表现啊,莫丢了我的脸。”
沈朝有些克制不住地弯了弯嘴角,辛苦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有半点希望了。
燕王刚从军营回来,卸了甲就又坐在书房中批阅起公文来,也唯有此时,才能得闲见一见两位管家。说起来燕王府照理当是燕王妃掌中馈,却因着王妃的身子不大好,一应事物全部交予燕王在处理。
沈朝不由得感叹一句,这燕王当真是一等一的勤快人。据廖管事所言,一年到头,燕王休假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能就年头年尾才会歇息一阵子。
这所谓的歇息也与旁人所想的歇息大为不同,燕王喜射猎,每于冬日尤甚。故而年年的腊月至初春,燕王都携众于琅山行猎。陇右的百姓都知晓,若是谁能在此时打下最威猛的猎物博得头彩,不拘身份都能赢得燕王青睐,直接入得军营平步青云也未尝不可。
不少有志之士,都祈盼着能借此机会一鸣惊人,从此衣食无忧,扬名陇右。
沈朝心中都有些后悔,若是早知晓这消息,她恐怕也跟这些“有志之士”一样了。无怪乎众人趋之若鹜,实在是太过诱人的彩头。
平定一方疆土,繁衍一方生息,燕王在陇右的声名,不可谓不盛,甚至于,百姓知燕王而不知皇帝。
燕王如此勤政爱民,于百姓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他不仅严于律己,更是令手下的一应官员都如此,端午重阳中秋这样的佳节,都只能休息一日。前一段时间,燕王还觉得官僚冗余,又大幅削减,这剩下的官员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廖管事忍不住轻嗤一声,偏偏到管家之时却不精简了,放任他和刘管事二人在府内互相争斗。他处理好分内之事不算完,还要想着怎样能压刘管事一头,弄得他整日心力交瘁。
沈朝没敢在兰芳园多看,只是用余光悄悄打量着,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通禀过后,她紧跟着廖管事的脚步,垂首躬身在廖管事的左后方站定。
书房内很寂静,除了狼毫落在宣纸上沙沙的声响,其余均不可闻,就连呼吸声也轻微得几乎听不见,要知道书房里有接近十人,走动之时皆无声无息。
也不知站了多久,可能有半个时辰,又或者只有半刻,沈朝的额头就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无他,黑漆彭牙平角案几后所坐之人,威压气势几乎令人不敢呼吸。若说先帝似出鞘的利剑,那燕王给她的感觉就像古朴厚重的古剑,虽然二者大为不同,却都是见血封喉的名剑。
就在此时,燕王像是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从公文中抬起头来:“快请坐。”
廖管事和刘管事这才各自坐下,沈朝自然不能坐,只侍立在侧。
燕王自然也注意到多了沈朝这样一个生面孔,但目光只是笑着掠过却并未停留,也未发言疑问或是责难,只询问二位管事春芳园失火一案查得如何。
趁此间隙,沈朝偷偷抬头瞥了一眼。
燕王身着深青色常服,面容俊朗,浓眉薄唇,是李夏皇室标准的丹凤眼,唯有眼角的细纹显露出些岁月的痕迹,可这并未减去一分其姿容,反倒是多了几分积淀的沉稳。
难怪李昱生得那样好颜色,王妃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燕王的容貌姿仪在男子之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俊美。这是博采两家之长处,才得了个李昱出来。
刘管事已与廖管事眼神交战一番,最终是廖管事先开了口。
廖管事也不怵,直接起身大胆道:“启禀殿下,我以为春芳园失火应为下人疏忽,加之天干物燥,这才酿下大祸。日后定要严加管理,小心火烛。”
燕王没有说话,手下仍忙着批阅公务,面上瞧不出来任何满意或是恼怒的神色,像是丝毫未放在心上。
“回禀燕王殿下,失火一案我已有眉目。”刘管事起身作揖,面上怡然自得,瞧起来很有信心。
刘管事的话音落地之时,燕王恰好批完最后一字,顿住停笔。
“哦?”燕王抬眉。
“此案当为有心人故意纵火所致。”刘管事思索着缓缓开口。
沈朝忍不住唇角轻勾。
“此话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