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座阴森压抑的府邸,装设皆是黑色,其间家具皆是上乘,甚至有上好的梨花木。李昱拂过案几,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想必是不常来人的地方,那么带他来这里是为何?想要见他的人又会是谁?
风裹挟着雪花从未闭紧的门缝中侵袭而入,李昱转身去合上房门,用插销关严实这门。
莫名的心悸让李昱嗅到一丝危险即将来临的味道,他猛地回头,本来空无一人的主座之上竟坐着一人直直望着他。
李昱没有动,只静静望着面前这个一身赭红衣袍,仰靠于漆黑木椅上的人。
李昱见过她,也清楚地知道她是谁,皇帝近臣,监察寮的长官,也是那日帮他的人——监察御史沈朝。
“坐吧。“沈朝轻轻叩了一下桌面示意李昱坐到她的对面。
屋内只有一盏灯,沈朝半张脸落在阴影之中,落在光亮中的半张脸嘴角的弧度下垂着,漆黑的眼中晦暗不清。
危机感席卷他的心头,此行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李昱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廖大人的那句‘必要之时可以不择手段’。
他一步一步上前,沈朝挽起袖口晃动着茶壶,滚烫的热气冒出来。这茶壶乃是上好的汝瓷,是陈设之中唯一的白色,只是这白色亮眼得有些刺目。
顷刻之间,李昱已做好决策。若想从此地平安离开,单纯的顺从是远远不够的。
他对沈朝的话置若罔闻,反倒是接过沈朝手中的茶壶,慢条斯理地沏起茶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袖口之下半截如玉的手腕在灯火的印衬下发出莹润的光泽。他手腕轻晃,抬起,落下,每一步都流畅优雅得赏心悦目。
沈朝向后仰了仰头,大半张脸落在阴影之中,眼中寒气森森。
“本月朔日,你去了哪里?”
“那日天寒,我只在屋中,除去拜访廖女官,其余时间并未踏出房门一步。”
“这茶沏好了。”
李昱端起茶杯恭敬地送上,白瓷的底衬上微黄的茶汤,丝丝热气氤氲而上,修长如玉的指尖被杯壁烫得微红。
沈朝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李昱半垂下眼眸,轻微地躲过沈朝如利剑一般探查的视线。沈朝究竟是为何而来?监察寮所做之事他并不是不知晓,那此行来是要来杀他?
不,圣上不会允许他死。那……
时间逐渐流逝,李昱的茶依旧端得稳当。
“廖司记平日里做些什么?”沈朝缓缓开口。
李昱垂眸遮掩一闪而过的心惊,她果然早已调查清楚。
“我并不知晓,只是经常会读些书。”
“读书?读的什么书?”沈朝眼睛微阖,更显狭长,刻薄而狠戾。
“大抵是些女诫之类。”李昱话锋一转,随意得似在闲话家常,“不知大人平日里喜读何书?”
见沈朝不答,李昱只道:“我平日里无甚事干,便读些书,沈大人赠予的那几卷书籍我已翻阅数遍,字字可诵。”
他的手腕猛地被沈朝握住,滚烫的茶汤溅在手背上,烫起一片微红。
不过此时李昱已经没有心思放在手上,他的下颌被狠狠攫住,只能被迫仰头看着这个居高临下,眼神冷厉的沈监察御史。
沈朝正欲开口,李昱已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沈朝的手上,一触即分:“沈大人注意身体,如今天寒还是应该多添些衣物。”
沈朝松开手,李昱便重新端起茶杯送上:“这茶现在温度合适了,大人可暖暖手。”
沈朝没有接,李昱嘴角仍是极浅的微笑。
他实在是冒险得有些过分,竟敢伸手将茶水递在沈朝的唇边。
瓷白的茶杯印在沈朝的双唇,清澈的茶汤顺着她的喉咙而下,还有一些顺着唇角流向下颌。
李昱眼半垂着,心下刚是一松。
下一刻遽变陡生,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白色的碎片溅起满地。
“说谎!朔日之时,你还去了别的地方。你是觉得依靠你燕王世子的身份,我就不敢动你吗?陛下既已赋我便宜行事之权,又允人将你从宫中接到此地,你猜猜我敢不敢动你?”
“我只在御林苑之外停留片刻赏雪,其余句句为真。”李昱咳嗽起来,“朔日御林苑把守严密,纵我想进去也束手无策。”
说着他紧紧望着沈朝,低声诉道,“大人今日怎地不考校我的学问了?大人走后,我日日不敢忘大人之恩情,那几卷书我的确已经翻阅数遍。只是其中语句有些不解,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得大人赐教。”
他直到现在仍没有弄清现状吗?他当真以为此次是来与他话家常,诉衷情么?她确实不好对燕王世子太过难堪,但并不代表她会一直忍让下去。
沈朝笑容冷得如寒封三尺。
他被扼着咽喉压在冰冷的墙壁之上,窒息的感觉一瞬间让他剧烈地喘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