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李昱先开了口,他似是想抬手拾去沈朝肩头的落花,可中途又硬生生地徒然放下。
他唇几乎绷成直线,掌心悄然攥紧: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希望我来吗?”沈朝问。
何止是希望她能来送行?
他心中所想,难道她全然不知吗?他真正渴望的是,他们能并肩而行。
可他很清楚地知道沈朝现在如同被豢养的虎,失去在权力斗争场上的戾气,安然地享受着眼前的一切,幻想着过宁静的生活。
而他今后步步皆是危机,他要站在权力的顶端,他要去改变所能改变的一切。
沈朝现在追求的是采菊东篱下的田园生活,他固然希望沈朝能和他一同前行,而不是困在原地偏安一隅,可他又怎能不顾她的心愿强行如此做?
“你愿意……”李昱剩下的半句话没能说出口便被沈朝打断,
“不愿意。”
谢少游是个冲动的性格,闻言便抱胸嚷嚷起来:“果真是乡野之人,竟如此无礼。”
李昱神色冷下来,转身呵斥道:“少游,慎言!”
谢少游还想说些什么,谢之霖忙拉着他走远,只留下李昱和沈朝二人独处。
谢之霖是个细心敏感的人,世子对那位沈姑娘的在意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了。
他当然看得分明,只是他这个傻弟弟还为世子打抱不平。
沈朝被方才谢少游的话一激,加之连日以来的压抑,刻薄的话语再难克制:
“是,我就是这般人。我阴险狡诈,我无礼傲慢,我是人人唾骂的奸佞。
“你就干净了?你当真以为我感觉不到吗?你这些日子不是在故意讨好我吗?”
她沈朝的确吃软不吃硬,他在她的面前也总是一副温和柔弱的模样,又是醉酒,又是为她做糕点,真是算准了她的心思。
她的确因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他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但这并不代表她失去了所有理智。
“故意讨好?”李昱将这话滚在唇齿间重复好几遍。
沈朝反问:“你难道没有存这份心思吗?讨好我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利用我吗?”
“是,我存了又如何?”
李昱气得嘴唇发颤,
“我是盼着你同我一起离开,但那并不是为了你口中所说的利用,而是,而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到最后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怎么只看得到利用二字,看不到,看不到,我的心呢?你当真一点都感觉不到么?
“这些日子的温情难道都是假的么?”
“你昨日那些话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同你一起离开?你到底是真的忧国忧民,还是瞧上了我这个身份有你利用的价值?”
沈朝质问道。
况且先帝去世不过五载,朝政哪里会到他口中所言的地步,难道不是危言耸听?
“原来在你心中,我就只为利用。”
李昱气急反笑,“在你心中,我便是那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小人!”
她怎么能不多想,从他的出现开始,他的蓄意接近,他隐晦的讨好,当真以为她看不出来么?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
李昱第一次被气到失去惯来的气度,“既已如此,我又能如何?”
话毕,李昱翻身上马,如玉的脸也因方才的争执染上一抹红,只是面色冷然:
“只能祝大人得偿所愿,南山种田,不亦乐乎。”
他一手挽缰,调转马头,在日头西斜中再望不见踪迹。
沈朝还站在原地,她想回到家里去,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中去,可她徒然地抬了抬脚,却始终迈不动步伐。
像是有钉子将她的脚钉在这地面上,又像是沉重的石头束缚在她的腿上,每一样都压得她动弹不得,只能略显狼狈地站在原地,罕见地不知所措。
唢呐声吹得震天响,又不知是哪一家在办亲事。
红色的轿子敲锣打鼓地走过,刺眼的红绸缎像蛇一般紧紧缠绕着,仿佛直要将轿子里的人勒死才肯罢休。
这是哪门子婚事?分明是卖身,是绑架,是套在脚上的锁链。
不久之后,她也会穿上那身嫁衣,她没得选。
她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为何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或许从那日她站出来替申公明出头之后,就注定了如今的结果。
也许像围观的众人一样,沉默着,欢呼着,麻木着,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她又怎么能做到呢?
传言先帝曾聚世间之精铁,命工匠锻一刀一剑:剑名绝影,可斩天下人;刀名承明,可令百万军。
沈朝抽刀出鞘,承明刀三寸有余,刀尖微翘。
她知道想要窝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