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在黑暗里也看不清路吗?”邬褚没有挣脱,任由她牵着,柔软的手指亲密地插进他的指间。
“我们山雀又不是要夜间出去捕食的动物,夜视能力当然不好喽。”小山神理直气壮,同时举着火折子的手抬高了一点,照亮四周逼仄的鬼面石,别有趣味地细细观察着。
和邬褚在山中行走的这几日,良呦呦越发觉得空空山中的一切都带着一股纯然的灵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带了山神滤镜的缘故,此刻连瞧着四周嶙峋的怪石,都觉其自有一股强盛的生命力,活灵活现。
“我们走吧,看看里面有没有你要的好东西。”她拉了拉少年的手指。
“嗯。”
这处秘境所占之地似乎很大,说是处地洞都有些小瞧它了,倒更像是处地宫,两人一路摸索着一前一后向秘境深处走,走出狭路,面前的开阔之境仍是一片黑暗。
一路无话地在一片昏暗中走着,总觉得有些无趣。
良呦呦晃了晃两人交握得有些发烫的掌心,头也没回地没话找话道:“和我讲讲你在玿嶂宗的生活吧,邬褚,反正这秘境中只有我们两个,这样走怪无聊的。”
“你不是从许阏那拿到我的书简了吗?”邬褚轻而淡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良呦呦脚步一停,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干坏事被揭发的羞赧,她举着火折转过身,惊讶道:“你……你早就知道许阏给我的那卷书简是你的了?你怎么知道的?”
邬褚没说话,俊朗妖冶的面目在跃动的火苗照映下依旧平静如初,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从宛南村寨逃出来的那日不是说只心悦我一人吗,怎么会看别的男人的书简?”
良呦呦一时语塞。
邬褚顶着这张脸说冷笑话的感觉……
她心中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支支吾吾道:“可那卷书简中只字未提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的,你的眼睛……?”
两人一停下来,邬褚鼻间就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栀子香,如有轻风吹过山冈,让他内心平静无比。
“看来桐语堂的消息也不如世人所想那般面面俱到。”他嘲弄道。
良呦呦猜不到邬褚的心思,不知他是否还想提起那些往事,想了想,从乾坤袋中掏出两个红果子。
“算了……吃个果子,在此处休息一下,方才在‘地动阵’跳了半天,我也累了。”温热的手被松开,手里塞进了一个圆圆凉凉的东西,少女拽着他的衣摆,悄悄转移了话题,“早上回来的路上顺手摘的,原本还想把酸的那颗给许阏逗他玩玩呢。”
邬褚捏着手中的果子,没有吃,半晌突然说了一句:“我的眼睛是自己挖的。”
良呦呦浑身一震,面色愣住了。
“我和神明做了交易,用眼脉和它换了东西。”少年咬了一口果子,清甜的汁水蔓延在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
“随便就要人一双眼睛的叫什么神明!”良呦呦怒道,看向邬褚灰白的眼眸,心中升起一股心疼和惋惜,紧紧皱起眉头。
邬褚面上露出清淡的笑意,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还是因为听见小麻雀突如其来的愤愤不平。
“那样的境况下,只要有人肯帮忙,都已称得上是‘神明’了,哪怕付出再苛刻的代价,也只能承受。”
“等等,你说的‘神明’……是那个‘曾’吗?”良呦呦突然醒悟,皱眉问道,“书简里只说‘曾’是降世的神兽,却未做过多解释。”
邬褚淡笑,“书简上还说什么了?”
“书简上还说……”良呦呦努力回忆,“说你是在戊戌派长大的,戊戌派是‘哲宗’,藏书能堆满一整座山楼……难怪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后来戊戌派覆灭了,我知道。”良呦呦的声音轻了下来,看向他,“和‘曾’有关,对吗?”
邬褚颔首,半晌又摇头,沉声道:“即便没有‘曾’,覆灭也不过早晚的事,戊戌派毁于人心。”
良呦呦安静听着,只觉想问的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憋出一句:“戊戌派覆灭后,那些书呢?”
少年沉默了半晌,而后淡然道:“山火熊熊,付之一炬,已成山中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