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阏也不识路了,桐语堂的情报上只说四十四重山门之上有阵法,三人不敢贸进,前一夜特意寻了个山洞休息。
晚间一切如常,夜半时,邬褚从混杂的梦中脸色不佳地清醒过来,耳边只听得柴火燃烧的刺耳“噼啪”声,有人在窸窣地向燃着的火堆中加柴。
——这人不是良呦呦。
他猛地惊醒,喑哑嗓音问了一句:“是谁?”
“我啊。”许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幽怨地回道,“也不知道那个散修半夜发什么疯,把我摇起来说自己有要事要离开一会儿,若是天亮时还没回来,一定要等她。”
邬褚的心沉下来了一点。
“你脸色不太好,做噩梦了?”许阏一转头,瞧见灰衣少年被篝火照亮的面色有些惨淡,不免随口问了一句。
邬褚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么晚突然出去,莫非是山中出事了,他默不作声地思量,禁不住皱起眉头。
往日都是良呦呦生火,今日刚换成他邬褚就发现了,许阏不免觉得惊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怎知不是她在生火?”
“干柴和湿柴一起烤火声响很大,她从不这样生火。”邬褚揉揉眉心,倚在身后冰冷的石壁上。
他们疲于过山门,近来整晚休息的时间不多,偶尔休憩时烤的柴都是从山间拾来的树枝,有的树枝沾了湿泥,少女生火时会用灵力唤风烘干再扔进火堆,烧出的柴温暖又安静,只偶尔有一两簇突然炸起的小火星,又很快在暗夜中趋于平静。
“你再睡会儿吧,良呦呦走前叮嘱我守着你,你不用担心。”许阏又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说出的话听起来怎么都不靠谱。
靠在石壁上的少年没有应声,也没有再躺下。
半晌,许阏听见他问自己:“那日我二人没有同意和你结‘同元契’,你为何还敢和我们一起上山?就因为她的一句话?”
许阏眼皮耷拉着,暖洋洋的火苗烤得他睡意越来越浓,他半倚半靠在自己的背袋上,怀中抱着一卷书简,闻言叹了口气,口中含糊地嘟囔道:“你是没看见良呦呦的眼神……怎么说呢……反正若你见了,那一刻你也会相信她的……”
邬褚面色晦暗,半垂着眼睛,眼前是一片模模糊糊的灰白色。
大概是因为邬褚醒了,许阏没有了要守夜的担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山洞里响起许阏平稳的酣睡声。
邬褚头脑中没有一丝睡意,他闭上眼睛,心法口诀无需多想便在脑海中流淌开,心神却始终游离。
一些女子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眼盲前,也曾见过门派中的女子,只是那一张张面孔,如今已变得十分模糊,无论如何也无法拼凑出一张完整的面容。
——就算勉为其难拼凑出了,也不是她的样子。
“灭途”安安静静地贴在他的手臂上,带着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的体温温暖的冰冷,邬褚突然隔着袖子连同手臂一起握紧,金属薄片贴紧手臂,锐利的边缘几乎要将惨白的皮肤割开,血管在挤压下突突地跳,连脉搏都变得急促。
许阏出现后,他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内心的细微变化。
那日因为许阏的加入而生气,究竟是因为怀疑许阏此人不可靠,还是存了别的心思……
邬褚松开手,面上白了三分,额际被冷汗濡湿,灵识却因为手臂上的疼痛清醒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闭目内观,视线落在自己的丹田处——一颗闪烁着金光的雄壮有力的内丹正在此处安静地蛰伏。
在这颗内丹的庇佑之下,有一处不起眼的、发着暗淡光芒的灵基,如初生婴儿般羸弱。
这是你倾尽一切换来的,邬褚在心中提醒自己,冷静得和刚才判若两人,凡是肉体凡胎都有七情六欲,但你不能有。
暗夜在被压抑住的心思里辗转浮沉,天色仍暗着时,山洞外响起脚步声。
良呦呦带着一身疲惫的露水踏进山洞时,正看见邬褚闭目盘膝坐在石台上,面色沉静若仙人,好似对她昨夜的行踪毫无所觉。
地上的火堆早已熄灭,山洞内外潮冷一片,只剩下一地一吹就散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