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李婠南手里握着刀柄,刀身却不见。
因为已然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她的手很稳,一点也没抖。
司寇星野只半瞬讶然,忽然间就全然明白了。
李婠南的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他却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耳垂,嘴角扯出笑意。
不是讥笑,不是苦笑,就是那种淡淡的,很平静的一笑。
她这一刀叫司寇星野失去了意识,身体像是猛然被抽去灵魂,瘫在她身上。
他的头砸在李婠南的肩上,眼睛沉沉的闭了下去。
公主府内,魏西和李青沅正在为司寇星野救治,一盆又一盆的清水端进房内,换得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
李婠南立于长廊下,院里种的榕树刚好挡住了她这里的视线,一点儿也瞧不着月亮。
星竹见她从回来就这样站在,看着房内,也不言语,有些担忧。
叫她休息和换衣服的话已然说了两次了,但也无用。
“殿下,魏神医说,星野殿下没有大碍了,短刀已经取出,今夜好好照料,明日一早就能醒。驿馆那边也传讯给了路大人和顾世子,说星野殿下醉酒,今日便留宿公主府,未免引起闲话,说明了太子殿下也在。”
将伤重未醒的司寇星野交给使团,怎么都说不过去,离了公主府李婠南也不安心。
便在中午回来时唤了太子前来,太子知晓轻重,又历来敬爱李婠南,决然不会多言。
李婠南动了动身,往长廊另一边挪了挪,终于抬头瞧见了月亮。
她这清冷的长相在这心绪不好的时候,便显得格外低落。
星竹本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却忽而听她低声开口,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太zu皇帝有一同父异母的兄弟,于他未起事前同在军中任职,太zu皇帝起事后,这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他助力颇多,衷心不二。待太zu皇帝平定天下,登得高位,建立李朝之后,早先与这位同父异母兄弟共事的军中将领为他有所不满、打抱不平,明明都是起义的首领,怎么偏是太zu做高位,他就只能封王位!”
“听闻此言,他立即上书,恳请太zu皇帝收回他手中的兵权,他只愿一辈子不出安和,守卫皇帝身侧,护佑李朝江山!他赤胆忠心,从未有过僭越的念头!为绝别人推他上位念头,以颠覆皇权,固自身先画地为牢!”
“太zu皇帝兄弟众多,只他一个是最有机会取而代之之人,可他也是最为忠心之人。他此后一生未出安和城,只为践行诺言。”
“他膝下只有一子,老来得子!其子痴迷剑道,他年轻时与司徒逍遥有些交情,便让儿子拜了司徒逍遥为师。其子天资尚佳,为司徒逍遥最得意之弟子,太宗皇帝便用世间罕见的精铁为其子铸剑。其子跟着司徒逍遥行遍山河,直到他去世而归。”
“他便是谢王殿下,他死后其子世袭王位,也称谢王,他便被称老谢王。”
“老谢王死后,谢王继续为父践诺,二十余载未曾离开皇城。皆因他乃无双剑客,手持无上宝剑,他心下明白,这于皇室是一种潜在威胁!”
太zu皇帝和太宗皇帝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父子二人,但皇帝不疑,不代表其他人就不会恶意揣测。
历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父子二人都选择自由换忠名。
“明唐四十七年,谢王受太宗皇帝之托,私下传授我剑术武学,不为外人道也!明唐五十二年,年仅四十一岁的谢王因病离世,他的佩剑‘归心’被太宗皇帝称李朝王剑,但人们更多的是叫那把剑‘谢王剑’!”
“归心”二字是老谢王亲自取的,意味归来之心,也为归顺、归属之心。
“砍砍虽是司徒逍遥的弟子,但早年都是同我一起,被谢王传授剑术武学,谢王死后才由司徒逍遥教导!砍砍乃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那把谢王剑原是谢王临终前想求来给她的,但最终他没有。”
“谢王剑被太宗赐予‘不懂剑术’的我,没有人知道谢王剑一直在砍砍手中。但每次只要我出宫,砍砍除了随身带着谢王剑,后腰上必然要别着两柄短剑,以防我出手!”
以砍砍的天资,将来定然是能够超越司徒逍遥的,她为剑而生,她本应该是行在这辽阔江湖中,做这世间最自由的剑客侠女。
可她没有,她也被困在牢笼之中。
李婠南语气里的惋惜、落寞、不甘,这些情绪在最后一句话时溢出了樊笼,全然倾注。
“可我从未真正实战过,这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