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的天空像被刻意拉高了清晰度,湛蓝而明净,柔软云絮懒懒徜徉其中,如同工坊院子里偏爱睡懒觉的纯白长毛猫。
苏栩仰靠在窗边的沙发上发呆。手机里仅有的一则关于宋以的视频被她重复播放了好几遍。
说像吧,又不那么像,说不像吧,身型又神似。
她反复提醒自己:油腻的人各有各的油腻法,而帅批基本都一个模样,共性就是,帅。
两人气质上相近,容易把他们混淆一体没什么可奇怪的,胡乱代入只是因为她生活中没有其他走得近的年轻男性。
还是交际范围太小的缘故,苏栩如是想,一个在沪市,一个在宜清,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况且韩澈说了他有一个在追的女孩啊。
苏栩甩甩小脑袋,侧身一歪,躺在了沙发靠垫上。
她要跟长毛小猫一起,美美地睡个午觉,睡醒后,紫砂壶制作的最后一道工序将会圆满完成。接下来他们只需再做一些环境镜头的收录,物合堂的小宣传片所要用到的所有物料就便摄录完毕。
夕照余晖穿过云层投射而下分散在青石板路面上,折射出碎金般光芒。
苏栩每每迎着晚霞骑小电驴行在下班路上的时候,习惯眺向镇边起伏山峦。
远方暮霭氤氲青黛,葱茏沐于天穹。
近处蝉鸣拂耳,凉风缭绕。
无数个童年的傍晚,便与这气候相仿。那时她喜欢坐在爷爷苏盛彰的腿上,看爷爷用精湛手艺抟出各式各样的茶壶。爷爷兴致上来的时候还会帮她私人订制,制些个头很小,模样却别致的茶杯茶盏,在每一只的里侧刻上她的小名,栩。
爷爷会拿着成品谆谆教导她:祖上留下给我们的,不单单是这小小一方壶器和杯具,更是文化,是精神,小栩栩长大后也不能忘本呐。
到现在苏栩还藏着那些紫棕色的小家伙,闲余时光用它们来品茶,颇为惬意。
只是爷爷年事已高,和奶奶一同居于乡村,工坊的事再无力过问。
时至今日,她已至花信之年,足以可以代替祖辈父辈去耕耘。
耕耘美妙,有如勤恳的园丁悉心浇灌每一枝树苗,昼夜不歇地注入期许汗水,盼他日枝繁叶茂。
像寂无声嚣的夏末霞光,在翠微山骨静待九旻。
*
沪市那边将粗剪发过来的时候,苏栩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下班前她接到利瑾电话,说晚上霍柏父母在市里湘菜馆请他们一家吃饭。苏栩本来没什么意见,虽说这几年两家往来不如旧时那般密集,但相处起来也与一般亲戚无异,她随口便应了下。
苏栩看着邮箱里的文件思考有十来秒,最终拿起手机拨打给利瑾。
“妈,晚上要不就你们去吧,我这边有事走不开,要看剪出来的片子。”
利瑾在通话里交代了她几句话,便也没再强求。
于是苏栩点了个外卖,然后安心坐下,点开文件夹里的视频。
首先看了声控解压tag的那条,时长三分钟,她判断时间合适。
从头到尾看了三遍,她复查了远近景画面,特写镜头,制作工序,背景杂音,以及调色,最后将记下来的小细节问题发与了对方□□。
再看寻材和成型的那条微型纪录片,视频长度被剪辑到四分钟,从开头的山景环境渲染开始,到最后的壶器成型流向市场,苏栩皆很满意,只觉除了字幕位置需要微调以外,并无旁的明显瑕疵。
她与对方工作人员联系,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对方显然也是惯常加班的社畜,直说苏栩提出的问题当晚就可以修好,问苏栩愿不愿意等一下,如若她能在今晚确认定稿的话,那么明天早上便可以投放广告位。
事不宜迟,苏栩立刻答应。
时间匀速缓慢流淌,从五点等到七点,两个小时内苏栩反复观看了粗剪,越看越满意,尤其顾年景那副低调又谦逊的人物形象跃然屏幕,一派中式传统工艺师傅自有的卓然气度。
正美滋滋看着,忽听工坊院内有动静,她走去窗边掀帘,远远看见了一个身影在门卫处跟老大爷说着什么话。
身影侧过来的时候,苏栩眉梢微抬了一下。
霍柏怎么来了?
她出门去迎,于办公室走廊碰见了来者。
“霍柏,你怎么来了?”
霍柏视线与她对上:“怎么,你不去吃饭,我还不能来么?”
苏栩小小地疑惑:“今晚吃饭也有你?”
霍柏:“不然呢。”
他们一同进办公室,苏栩招呼霍柏坐下。
霍柏悠哉落座,不疾不徐对她说:“因为加班才不去,还是因为又躲着哥哥?”
苏栩眼珠转向他:“当然是因为加班,我现在还在等人家给我传视频呢。”
“真的?”霍柏似是有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