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猜对了。”
易观澜见王邈之目露微讶,随之缄然不语。知道自己料中了,却全无恼色,只是莞尔一笑,“其实那时我有点恼火,觉得我自负聪明,结果还是遭了人诓骗,实在傻得很。”
“现在想来,你应该是受了临安殿下之托,才会顾惜于我。这原是长辈间的纠葛,与你有何干系?再者临安殿下本意也是想促成一段金玉良缘,又何错之有呢?更不用觉得有愧于我,人活一世,若风吹尘,何必自苦。”
王邈之默了一会,问道,“你早就猜到了?”
易观澜把玩着手中的缥碧茶瓯,说是啊:“毕竟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其实我一开始就该想到的,王六娘子目无下尘,怎会屈尊关心起我这般的人呢?”
王邈之看她自嘲,似是很无谓的样子,目光闪动,忽然又问,“你唤谢道元为兄长,却不肯认我,只是因为六姑母的缘故吗?”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逾越了。
这般窄狭之言,本不应该出自他之口。易观澜从未受过王氏荫庇,更无一日感受过母爱的温情,对于王家人诸多怨恶,也是人之常情,并不奇怪。
可是看他一口一声唤谢玄微“阿兄”,反之对他,虽彬彬有礼,礼节周全,可他并非草木之心,自能感受其中所暗含的疏远与生分。
与多年前的那次初见,态度截然不同。
他因易观澜的区别对待,竟然心生些许不快,以致莫名的冲动之下,迫切想寻出个答案。但他绝非会被情绪裹挟之人,故而对此举,感到相当的茫然不解。
“……”
易观澜亦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一个两个都纠结这个无足轻重的称谓?
当然比起谢氏,她更不愿意跟王氏有牵扯。
但她还是道,“只是不敢自作多情罢了。”
王邈之颔首,并没有像谢玄微那样再纠缠下去,转而道,“祖父让我转告你,你此番进宫,身边若无可堪用之人,到底麻烦。此前送去你府上的婢子当中,忆霜与溶月心思敏慧,又有些武艺在身,可护你们兄妹几分。”
最后这番话,应当是王邈之特意喊她来此的真实目的。
很显然,萧缙对于琅琊王氏,并不像前梁天子那般依仗,反而诸多试探,颇为疑忌。
王琰官拜两朝宰相,柄国多年。又历经前梁天子陡染疯疾,诸侯起兵作乱,风雨飘摇之下仍能匡时济危,使国典不坠,足可见其城府之深。他既有此安排,其中意图,即便易观澜看不分明,也应当于她无害。
易观澜正愁无人可用,又联想到先前参商状似无意的那番传话,已揣度出几分险象环生的意味。闻得此言,亦是真心感激,拱手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本欲起身告辞,却见王邈之忽然又为她添了杯茶,易观澜一怔,不解其意,只得坐下问,“郎君还有何赐教?”
王邈之实在生了双深敛而外秀的眼,当他望向你时,虽目光轻淡,如霜似雪,但其间涳濛澄净,似有神性,更添几分悲悯之色。
“那个人,我会救。”
易观澜转瞬便知他所指之人,是先前那个豹奴。
她粲然一笑,并未看他,垂眸轻道,“你还是这么心善。”
“他无人教导,却能无师自通,有一击毙虎的本事。若此生囿于一尺囚笼,终日同猛兽搏杀,实在轻贱了他。五兄如今任中郎将,我会将人举荐至他麾下,入军营习练,假以时日,入执金吾,拱卫京师也无不可能。”
易观澜闻言,郑重对他行了一礼,道:“那豹奴今日幸得郎君垂怜,助他脱身泥潭,另展抱负,实在是他三生之幸,我先行替他在此,叩谢郎君知遇之恩。”
接着拱手告辞,“出来了这么久,料想舍妹九娘寻我不见,应该要着急了。期盼来日相逢,也能同郎君今日这样,清茶话桑麻。”
临出禅室前脚步一顿,她轻抚过那半卷疏帘,背对着王邈之,略有些别扭地说:“……那条眉勒,我很喜欢,多谢……长豫兄。”
明知易观澜看不见,王邈之仍是轻点了下头,却未曾答话。
帘外天地寂静,万物无声;而帘内,亦是渊默如潭,唯闻竹帘前开后阖的轻撞之音。
他隔帘目送易观澜离去,只见流簟影红,皦玉隙现,投映成趣。待那一抹白再也消失不见,他转而敛目,不禁看向对面的茶盏。
水,早已透凉。
*
易观澜半路上撞见了易止怜。
易止怜果然是来寻她的,正提裙四望,瞧见易观澜,似是展颜一喜,又像是心神一松,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她看一眼易观澜,又泄气一般垂了头,闷闷唤了声:“阿兄。”
易观澜观其神色郁郁,猜想约莫是受了委屈,遂停步,看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怀桃与萱草:“方才我不在,可有人对女郎无礼?”
怀桃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