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傍晚,天边夕阳耐心地一点点将晚霞染了满天,却没人有心思欣赏这如画美景。
城西之下几方对峙,乌逢花被鹰二铁爪一般的手死死抓着,吃痛不已。她余光看着乌和骑着马的身影,心中却是十分悔恨。
她不后悔在山中让纪鸿先走,两人后来一起被捉也是实属无奈。但她不能原谅自己被敌人用来要挟乌和、要挟雪坞。
乌逢花的母亲在她记事前就已经去世了,在乌逢花最开始的记忆里,就是乌和在书房里处理公事的身影。她在院子里独自玩耍,等哥哥和另一个哥哥放学。
有时她趴在窗边,会有宽大温和的手掌探过来,轻轻地揉揉她的发顶。但乌和后来越来越忙碌,每日来去匆匆,她的功课都是乌错云操心。
后来郑羽成离开,乌错云好像一夜间长大,收起了以前好玩的作态,开始天天跟着乌和办事,她就和纪鸿混在一起,每天乒乒乓乓打个没完,学业却是一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乌和琐事缠身,讲学堂的夫子告状也只能把乌逢花和纪鸿叫来训斥一通,纪鸿还肯收敛两分,乌逢花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叛逆,面对教训只默默听着,回头阴奉阳违更甚。
待到后来,父女之间竟好似成了不得不打的交道,乌和察觉到乌逢花的敷衍,却也由于她的抵触无可奈何。
乌逢花咬着口腔内的嫩肉,尝到了苦涩的血腥味。
另一边,乌错云终于拍马赶来。
他捧着一个铁盒,隔着一段距离在附离和鹰二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红玉印章,方方正正,只有人两指大小,看起来并不特别。
鹰二手里还捉着乌逢花,此时并不上前,伸着脖子努力看清细节。
乌和却在这时伸手接过盒子,把盖子合上了,他看向附离,道:“东西拿来了,阁下也该放人了。”
他紧盯着乌逢花脖颈间被掐出的印痕,显然是有些担心。
鹰二给了附离一个不满的眼色,显然还不想放人:“叫他们先把东西扔过来。”
附离只得再和乌和交涉,谁知刚才还有商有量的乌和此时却更加强硬了起来,似乎因为乌逢花的惨状很是恼火。
附离心下暗恼鹰二,却也不想把乌和得罪得太死。
这时,郑羽成忽然开口:“亮而不透,如山火凝于红石之中,通体温润光滑,仅在下方刻了先帝的徽印。”
红玉产量甚少,流通本就不多。能有“火焰在石中燃烧”效果的,只有幽州曾经的赤炎山产出过少许,如今已经许久没人见过了。
附离并不想管他们中原人间斗法,也有心给乌和卖个好,伸手去接乌逢花:“正是,想必乌城主也不会拿假东西来糊弄人。”
鹰二却无动于衷,反而手下更用了几分力道,他换了汉话,冲着乌和不耐烦道:“先把东西扔过来,不然我捏死这小兔崽子!”
乌逢花垂着头,脸色迅速涨红,却依旧一声不吭。
空气一瞬间仿佛凝固,郑羽成身下骏马重重打了个响鼻,乌错云腰间的刀忍不住出了半寸。
乌和抬手拦住他们,却是自己策马上前了两步,鹰二下意识向后一退,回过神来脸色难看。
日头偏西,云麓山这头还是红霞遍天,另一头却已经渐暗了下来,黑沉沉地压着古老厚重的城墙,其上森冷寒光一闪而过。
“阁下若真要撕破脸皮。”
乌和一字一顿,目光锐利:“雪坞却是拼命也得要有人陪葬的。”
附离额上青筋乱跳,赶忙伸手抓住鹰二手腕,阻止了他继续用力。
雪坞能在大礼朝后期乱象之下护住坞城和一城百姓,又对齐周不闻不问,让朝廷捏着鼻子忍了这么多年,绝不是什么善茬。若没有意外撞到乌逢花和纪鸿两人入山,恐怕此番也不能这么轻松,这愣头青中原人怎么这个时候给他找事?
“乌城主,各退一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如何?”
“可。”
乌和终究是顾忌乌逢花,还是答应了。
鹰二并不吭气,从鼻子里哼出来重重一声。
他没把人交给附离,而是自己策马撞开附离上前。
众人神情皆是紧绷,紧盯着中心的三人。
鹰二一手捉着乌逢花向乌和送去,另一只手去探乌和手中的盒子。他右手微微抬起,好像随时防备着乌和突然动手。
他和夷族一早做了交易,他只是想要那印章……但他在附离赶到前曾不由分说想对她和纪鸿灭口。方才若不是那少年阻拦,恐怕他想的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出气,而是……杀了她。
十五六岁的少女,再怎么大大咧咧,对于旁人隐秘的情绪却有着奇妙的直觉和感知力。看着近在咫尺的乌和,乌逢花心中突然升起巨大的恐慌,然而她张了张口,却失语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脚俱是冰凉。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走得极慢。